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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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淮南自己琢磨好半天,挺着没去动枕巾,迟苦也就真的一直没动。 陶淮南好容易睡着了,第二天一睁眼快把昨天那点事儿忘没了,自己跳下来往迟苦床上摸。一摸摸到个空,迟苦没在床上。 陶淮南愣了,站在原地蒙了。奶奶去给他们收昨晚洗的衣服了,另外两个小孩儿还在睡。 迟苦洗漱完回来的时候看见陶淮南站在自己床边眼睛红红的,也愣了下。 陶淮南瘪着嘴问:“你干啥去了呀?” 迟苦说:“洗脸。” 天天都是一起洗的,昨天他俩不好了,今天洗脸都没等排队,自己先去了。陶淮南眼睛一眨再一睁,一滴大眼泪就要掉。 迟苦都看愣了。 “你不跟我好啦?”陶淮南瓮声瓮气的,声调软软的,“那我下次上课好好学……” 迟苦眨眨眼。 “你咋这样……”陶淮南揉揉鼻子,想哥哥了,“干什么呀……” 迟苦站在旁边,蒙。他看着陶淮南问:“咋了?” 陶淮南去摸他的手,摸到了攥着:“咱俩和好吧?” 迟苦还是一脸茫然的麻木表情,过会儿问他:“没睡醒?” 陶淮南说:“醒了。” 迟苦搞不明白他,不知道都在说什么。他问陶淮南:“你还睡不睡?” 陶淮南摇摇头。 然后被迟苦带去洗头洗脸了,太热了,醒了一脑袋汗。 小孩儿情绪来得快走得快,转头就忘干净,去餐厅吃饭的工夫就嘻嘻哈哈的了。 迟苦现在话比之前多了些,不像从前那样总像个小哑巴了。到了这个学期结束他就已经来陶家半年出头了,变化还算明显。 现在见了陶晓东知道主动叫“哥”了,尽管看起来还是不太自在。 陶晓东偶尔也逗逗他,看他绷着个小脸有时也掐一把。 放暑假最高兴的就是陶淮南,不用上学可太美了吧。学校没有空调,太热了。 一天一大杯牛奶又可以有了,陶淮南早晨沾得满嘴都是奶沫子,迟苦抽了张纸扔给他:“擦嘴。” “呀你今天咋理我了?”陶淮南没擦,晃着脚丫,“放假你不都是不理我吗?” 迟苦没吭声,转头自己坐着去了。 陶淮南现实小崽,有哥哥了不用再去贴人家冷脸了,不理拉倒,蹲下搂着十爷爷脖子,摸它的毛玩。 陶晓东在自己房间里打电话,说正事儿呢。电话打完出来,看这俩又自己玩自己的,笑了下问:“跟我上班还是你俩在家等我回来?” 迟苦抬头看了看,陶淮南在另外一边说:“跟你去。” “那换衣服。”陶晓东跟迟苦说,“柜里夏远哥给你俩拿的一堆新衣服,自己挑着穿。” 迟苦点点头,去了。 陶淮南对衣服没概念,他一个瞎子,看不见别人衣服,不知道美丑,别人给什么穿什么。迟苦给他拿了套新的,自己还是穿了平时穿的旧衣服。 陶淮南不愿意动,喊他哥:“哥帮我穿。” 他哥也不愿意动:“迟苦帮你穿。” 陶淮南很自然地接了句:“他在家不理我呀。” 陶晓东失笑:“那你求求。” 陶淮南原本坐在床上的,这会儿笑着往床上一栽,躺平了弯着眼睛:“求求啦。” 第11章 这哥俩就是故意逗小木头,逗他笑逗他玩儿。 迟苦看陶淮南那赖了吧唧的样儿,拿着衣服过去了。陶淮南也不坐起来,躺那儿还没完没了地“求求求求啦”。 迟苦抓住他乱动的手:“坐起来。” 陶淮南故意不配合,在床上翻来翻去。 迟苦不想理他了,转头要走,手刚要抽走就被陶淮南两手抱住,嘻嘻笑着:“坐起来了坐起来了。” 睡衣脱了迟苦拿着衣服往他脑袋上套,陶淮南头发乱糟糟地支着,穿衣服弄乱了自己也不知道。 陶晓东收拾完自己探头往他们屋瞅了一眼,见迟苦一脸不耐烦地给陶淮南换裤子,陶淮南还不消停,嘴巴嘟嘟囔囔地闹人。 这是彻底熟了,陶淮南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是这个样儿,在外人面前都可乖了。陶晓东说了他一句,让他老实点。 陶淮南“啊”了一声,不闹了。 哥哥是个纹身师,有一家工作室。哥哥干活的时候不能陪他们,陶淮南就又开始黏着迟苦。 哥哥很辛苦,一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到了很晚都还没工作完。陶淮南不闹人,晚上困了自己趴在沙发上睡了,耳边一直响着哥哥纹身机的“嗡嗡”声,偶尔还能听见哥哥和客人交流的对话,这样很踏实,哥哥就在附近,他的脚还能挨到迟苦,这些让他觉得安心。 迟苦后来也坐着睡着了,脑袋仰在后面歪着,手背无意识地搭在陶淮南脚腕上。陶淮南睡得不太踏实,每次醒了都要看看迟苦还在不在,就趴着用脚探探,迟苦被他踢得烦,索性直接把手放他身上。 陶晓东干完活已经十二点多了,两个小孩儿睡得很沉。陶晓东一个人抱不了俩都睡着的小孩儿,只能蹲在旁边轻声叫:“回家啦……” 迟苦先醒过来的,他一直觉轻,从小被打出来的,神经习惯性紧张。 他睁开眼,陶晓东正笑得温温和和,胳膊支在膝盖上蹲在沙发前面。迟苦看着他,他的眼神总是平和的,他好像从来不会生气。 “回家了。”陶晓东又小声带着笑重复了一次。 迟苦从沙发上站起来,陶晓东去抱陶淮南。陶淮南哼哼了声,感受到是哥哥在抱他,把脸贴在哥哥肩膀上,没醒。 迟苦拿着陶淮南的鞋,跟在陶晓东后面。 陶晓东锁了门,工作室是在小区里面,居民楼的一楼。这个时间小区里的灯几乎全关了,也没有路灯,陶晓东一只手抱着陶淮南,一只手朝后伸过去:“来。” 迟苦快走了两步,挨着他走。 陶晓东直接往下探探牵起了他手腕。 迟苦那条胳膊一颤,他紧抿着嘴唇,感受着手腕上那片格外暖的温度。 “害不害怕?”陶晓东笑着说,“害怕就我抱你。” 迟苦低着头说:“不害怕。” 黑没什么好怕的,这世界上只有人最可怕,除了人以外什么都不可怕。 “怕我抱不动啊?”陶晓东笑问,捏捏他很瘦的胳膊,“就你俩这么大的我一手抱一个跟玩儿一样。” 迟苦不知道说什么,胳膊上的温度烫得他想缩手,周围那片皮肤像是要起鸡皮疙瘩一样。他几乎没被成年男性这么牵过,这么大的厚实手掌攥着他一截手腕,好像一使劲能把他胳膊撅折了。 小区很大,车也停得远。 只有月色的夜里,陶晓东就这样抱着一个牵着一个,慢慢又从容地走着。 “他烦人吧?”陶晓东继续跟迟苦聊天。 迟苦摇摇头,摇完想起看不见,又说:“不烦。” “骗人,”陶晓东笑着摇头,“我有时候都烦他。” 这话要是陶淮南醒着听见了肯定就不干了,得反抗着问一句:“我咋啦!” 现在他睡着,陶晓东放肆地说着他坏话:“黏人,小心眼儿多,能折腾。” 迟苦没吭声,陶晓东和他说:“还好现在小迟在,不然哥没法让他上学。” 尽管比从前话多了一些,可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迟苦还是不会。 陶晓东跟他聊了半天,确切地说是他自己说了半天,走到车前,陶晓东把陶淮南放进后座,直起身的时候摸了摸旁边迟苦的头,按着晃了晃:“谢谢小弟了,让哥省不少心。” 一声“小弟”让迟苦抬起眼看他,然后伸手扯了扯耳朵。 一个大人,俩小孩儿,一条狗。 这个家里很长一段时间都维持着这样的搭配,俩小孩儿表面关系时好时坏,但一个是心思不细腻的粗神经,一个是虽然小心思多可总能自己排解的小话痨,这也就导致他俩不会天天都亲亲密密的,可矛盾也都留不长。 每次陶淮南头天生气第二天转头就忘了,又开始没完没了地絮叨着叫“迟苦”。 迟苦待的时间久了,也不像最初那么拒绝交流,露在外面的情绪也就渐渐多了。情绪多了陶淮南倒觉得不好,以前最多就是不理人,现在却经常嫌他麻烦。 脸上表情陶淮南看不见,可声音能听见哪,谁还听不出他不耐烦了。 “你又烦我了!”陶淮南在迟苦挺凶地说“等会儿”后,愣了两秒之后朝着迟苦在的方向说。 迟苦自己用方格本写着汉字,这是陶晓东给他拿回来的教材和本子,让他平时在家的时候也能看看。迟苦写了两张方格纸,这么会儿工夫陶淮南叫了他五次。 “干什么?”迟苦走过来站在陶淮南旁边。 陶淮南很无辜:“我没想干什么,我就叫叫你。” “你自己玩儿。”迟苦转头又走了。 陶淮南踩踩十爷爷的背,十爷爷最近也不陪他玩了,它太老了。它更多的状态是趴在陶淮南旁边,时不时用鼻子顶顶他。 哥哥工作去了,深秋的天气有些冷,陶淮南打了个喷嚏。 他都自己坐着一下午了,他想跟迟苦一块儿待着,可是迟苦不理他。 陶淮南摸摸十爷爷的头,大金毛宠爱地张嘴叼叼他的手。黏答答又毛呼呼的触感让陶淮南这才笑出来,一个抬手一个咬,等迟苦过来的时候陶淮南已经不那么想跟他待在一块儿了,屁股一转变了个方向。 他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迟苦习惯了。 陶晓东偶尔会带陶淮南去医院看眼睛,每次要去医院陶淮南都很怕。他紧紧拉着迟苦的手,冰凉的器械挨在他眼睛周围,每一次碰触都会让他哆嗦一下。 医生的话总是一样的,陶淮南倒并不会因为他们否定的话难过,他的眼睛本来就治不好啦。 周一上午请假去看的眼睛,看完陶晓东才把他俩送回学校。 陶淮南的眼睛保护得很好,也没有继续恶化出其他并发症,医生们都夸他眼睛漂亮。 他的眼睛确实漂亮,跟班里很多小孩儿都不一样。有些小孩儿病久了,眼球会有一点萎缩,也有的会形成习惯地上翻和抖动眼睛。 陶淮南在这方面保持得很好,冷眼一眼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盲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