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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感觉自己化作了一滩蜡,脑海一片混沌,别说领会路易斯的意思了,就连回话都需要反应半天:“什、什么?” “像是刚被石匠运进工坊的原石。” “……居然不是人吗?”艾德里安半睁开眼,碧绿的眸子中荡漾着粼粼水光。 路易斯捋了捋艾德里安潮湿的黑发,笑道:“我是说你太过生涩,像原石一样,还需要精心雕琢。‘训练’,可以这么说吧。” 艾德里安涨红了脸,小声反驳:“我不需要这种用不到的技能……” “用不到?话可不能说得太绝对。” 路易斯肩上的绷带沾了汗,又被艾德里安无意识扯松了半圈。反正,重新包扎也得再等一会儿,也许是天亮前——路易斯是“活在当下”一派的。 冬日清晨的鸟鸣很稀疏,天亮得也晚。 艾德里安睁开眼时,路易斯已经打开了木窗。冰凉的风从窗缝中灌进来,但还是敌不过续了木柴的火盆。 赏金猎人肩上的绷带重新换过一次, “六年前的事,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路易斯在艾德里安身边坐下,身体靠得很近。“一直留着悬念、说些哑谜似的话,对你也是个折磨。” 艾德里安靠着床头坐好——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路易斯家过夜,各种意义上都是。 “玛伦利加容不下奴隶主,也容不下奴隶商人,但这种生意的利润高得让人甘愿冒险。六年前,一艘奴隶船在银湾附近发生了故障。他们伪装成普通货船,临时停靠在玛伦利加的港口,等船修好再把奴隶运到目的地。” 艾德里安歪了下脑袋:“所以,您发现并阻止了他们?” “情况比这黑暗得多。”路易斯摇了摇头。“为了看守那些奴隶,船主秘密雇佣了几个赏金猎人,但还是有奴隶逃了出去。为了补上缺口,那些赏金猎人干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抓来一些没有家人的年轻贫民,将他们强行塞进奴隶船。” 当时的路易斯名为会长,却已被架空了权力。知道这艘奴隶船的存在和其他赏金猎人的劣行后,他能做的事仅剩一件,就是竭尽所能曝光这一切,哪怕被送上刑场的罪犯当中也包括自己的同行和下属。 不只是被掳的市民,船上的奴隶也得到了解放,但路易斯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与他的挚友们还是和协会中的其他赏金猎人站到了对立面。 “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路易斯无奈地摇头。“协会的高层也曾牵涉其中,包括楚德。我从奴隶商人那里缴获了账本和雇佣合同。但因为萨缪尔的干预,我没有把所有名字和最关键的罪证全部交给市政厅,而是留下一部分,交给信得过的朋友,当作自己保命的筹码。” 路易斯一旦死于非命,他寄存在别处的证据就会公诸于世。 “大师。” “嗯?” “您的信念一直都没有改变。”艾德里安笑了。“这太好了。” 听到艾德里安这么说,路易斯久违地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Sea of Eventualities Marvin Kopp ☆、第三十六章 鹤望兰 玛伦利加的冬天虽冷,却并不总是无情的:厚实的积雪也为春天做好了铺垫。 我对农事不太熟悉,但从城外农户和城内小商人的反应看,一个“善解人意”的冬天总能给他们带来不错的回报。 对我而言,最直观的感受大概就来自每年出产的银湾蜜酒。一个优秀的品酒师(虽然这是我自封的)总能从酒中品出一整年的自然轨迹。至于难以避免的价格波动,那就是酒庄和酒馆老板等人的故事了。 ——银湾塔杂记·玛伦利加的四季 “你可算回来了。” 艾德里安刚回到飞狮公馆,忐忑不安地推开书房的门,就听见了索菲娅的声音。 托雷索的代理族长合上账本,双手优雅地交叠,面上是标志性的矜持微笑:“在海港区的线人都告诉我了,半夜的时候,他看见了那旧造船厂上的火光。” “把极乐烟草卖到鹅卵石旅舍的中间人,还有生产禁药的工坊主,他们都已经死了。工坊背后的确有其他的投资人,不过……科马克大师说,短期内最好不要牵扯那些‘大人物’。”艾德里安隐去了许多细节,索菲娅也没有追问。 “嗯,你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就算是我们托雷索家族,在玛伦利加得罪太多的人也不合适。”解决了飞狮公馆的心头之患,索菲娅毫不吝惜对侄子的肯定。“你做的很不错,等哥哥从洛格玛回来,他也一定会夸赞你的。” 艾德里安暗自舒了口气——幸好她没责备自己把事情闹得太大。他一欠身,谦虚地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科马克大师也帮了我许多。” “路易斯吗?嗯,看来我得找机会登门感谢。”索菲娅点点头。 一想到路易斯,艾德里安的心就有点虚: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异样,在回来之前,他特意跑到公共浴场泡了个澡,洗去身上可能残存的“不自然的”气味。 当然,这点cao作好像还是没能瞒过索菲娅的眼睛。她露出狡黠的笑意,又问道:“话说回来,工坊是在后半夜被破坏的,现在可都快到正午了。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你这么久,还是海港区又开始搞修缮道路的市政工程,让回家的路突然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