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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再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显得整个人又苍老了几岁。紧接着,他突然说:“路易斯,我带来了一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他抬起手,向等候在走廊上的狱卒示意。两名狱卒马上会意,将一个身形不矮、穿着囚衣的男人带进了牢房。 那名囚犯蓬头垢面,脸上沾了不少灰尘,但把脸一抹,经火炬一照,还是能看清他的长相。 吕西安指着囚犯,对路易斯说:“你在杀死莫吉斯总督后,临时雇了一名马车夫,将贝拉夫人及其女儿送到芒特河口。我们也抓到了这名车夫,你且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路易斯当然不认识什么马车夫。他对着那张陌生的脸作出回忆的姿态,模棱两可地回答:“大概是他吧,很像。” 吕西安的呼吸顿了一下。 “唉……” 这是吕西安走进死牢后第三次叹气,感觉把胸腔里的全部空气都挤了出来。他摆了摆手,狱卒便领着陌生囚犯退出了隔间。 “刚才那个不是什么马车夫,而是我的侍卫。” “……”路易斯也僵住了。 “而且他们两个一点也不像。” 意识到自己被吕西安摆了一道,路易斯忍不住边摇头边苦笑起来,但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吕西安将军神情严肃,低声说:“路易斯,你不是凶手。” 路易斯轻描淡写地反驳:“不,我是。” “你甚至认错了自己雇的车夫。” “那夜天太黑,没看清楚。而且我向来不擅长记人的脸,隔了这么长时间,出点错很正常。” 吕西安知道,路易斯已是铁了心要扛下这桩杀人纵火案,自述的动机还是“谋取财物”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贪欲。 无数疑问在将军脑海里如鸟群般盘旋:“为什么?” 路易斯反问:“您指什么?” 吕西安很难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如果你坚持这个‘真相’……我们只能把你当成真凶,然后将你处死。刑场会设在玛伦利加城的中心,所有市民都将听到这个消息,沉重的罪名将让你曾经拥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待刑场上的喧哗散去,人们只会记得他谋杀了玛伦利加的总督。 路易斯将后脑勺抵上坚硬的墙壁,喉间发出一声苦涩的干笑:“但玛伦利加需要一个真凶,不是吗?” 他看着吕西安,竟生出几分各有缘由的惺惺相惜:“将军,守护玛伦利加很不容易吧。” 吕西安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我早有觉悟。” 目送吕西安将军离开时,路易斯难得用上近些天来最认真的语气:“请您记住,一定要提防我们这些赏金猎人。” 吕西安走后不久,带着酒食前来探监的竟是楚德。 楚德无视路易斯那猎隼般锐利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将篮里用盘装好的rou菜、一壶蜜酒连同两个酒杯排在路易斯跟前。 他动作优雅地斟满两杯酒,先把自己那份一饮而尽,又将另一杯递到路易斯手里:“喝嘛,我又没投毒。”危险的笑意和在火船上时一模一样。 路易斯面无表情地看着楚德,仅在喝下那杯酒时短暂地移开了视线。 一杯饮尽,路易斯将酒杯重重拍下,带得摞起的镣铐铁链又是一阵响动:“买通证人和画师,准备栽赃的证物,借助市政厅的力量向将军施压……看到现在这个结果,你应该很开心吧。” 路易斯猜测,也许在他将奴隶船事件相关物证烧毁,以换取艾德里安性命的时刻,楚德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楚德抬眼一笑,阴险到极致反倒显出几分诡异的纯粹:“索菲娅夫人好像把你惦记的那位小少爷锁在了公馆里,不让他到处乱跑。他的房间挺好的,就是在贵族区也算上流吧?因为你的事,他连花瓶里的水都懒得换,总是对着你送的那把轻型弩出神。” 路易斯捏紧了拳头。要不是受困于铁铸的锁链,他大概已经拎起楚德的衣领,逼问对方意欲何为。 “索菲娅夫人也急得不行。一边是总督被杀的案子,一边是灾变,还要兼顾侄子的情绪……不过艾德里安好像已经看开了,夫人也同意让他带着随从出公馆走走。啊,原来托雷索家族的人更喜欢吃辣,这是鹤山庄园的风味吗?” 看来楚德的耳目已经探进飞狮公馆,潜到了艾德里安身边。 托雷索家族有着相当自傲的排他性,但飞狮公馆的仆从大多是在玛伦利加雇的当地平民,被楚德收买也不算稀奇。 毫无疑问,楚德正再次拿艾德里安当筹码,警告路易斯:不要做多余的事。而那是现在的路易斯最关心,也许是唯一关心的人。 楚德不禁感叹:“如果是过去的你……” “别跟我提过去。”路易斯粗暴地打断楚德的话。“如果你对现在看到的场面足够满意,就赶紧从艾德里安那里把手收回来。” “放心吧,我会的。” 路易斯的喉咙动了动,沙哑的嗓音浸满了疲惫:“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楚德背对路易斯,低低地笑了:“那是一种你永远不会想了解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The Black Walz Marvin Kopp ☆、第六十五章 审判 和旧帝国以及同时期其他国家不同,玛伦利加没有独立于市政厅的法庭,市政厅会议也时常成为审理重要案件、下达最终宣判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