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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不料他会这样想,赶紧道:“哪里是这个意思!干爹高兴着呢!若干爹不乐意的事儿,可没谁能难为得住他。干爹他可是‘乐意’被洛公子‘难为’呢,洛公子的‘难为’,干爹嘴上不说,心里不定多高兴呢。这不,我也没说,他自个儿叫我布置庭院呢。” 西风将话说得再露骨不过,洛金玉虽习惯了,却还是很不自在,不知怎么接这样的话,只好默然不语。 西风也怕干娘羞恼了,便把握分寸,改口说起别的事:“唉,只是干爹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一直待在府里,过后要带我去司礼监学做事,将来上阵不离父子兵。可我真舍不得公子。” 这孩子向来嘴甜,又是卖乖最好的年纪,撒起娇来一派天真,令洛金玉忍不住心生亲近,正有意安抚几句,忽又想起,其实西风也不必为此舍不得,哪怕没有此事,自己也很快要离开沈府了。 可这事不能对西风说。 西风是有意撒娇,一心等着干娘来哄自己呢。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却不能指望他干爹哄他。平日里,只有他哄干爹的份儿,干爹哪有干娘温柔和善? 干娘可好了,以往远看着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如今熟了便知,干娘的心和菩萨似的,好相与得很。 却不料,今日西风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他的菩萨干娘来哄他。 只见他干娘面色惆怅,像在烦恼。 这可不行! 西风忙关切道:“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不是。”洛金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西风公公无需担心。” 西风又问:“那可是我刚刚胡说,令公子为我担忧?公子千万别这样,我只是卖个乖呢,其实还是我自个儿想将来做干爹助手。别人想进司礼监,想□□爹手把手教,可还求不到这样的福气呢。” 眼见这孩子天真烂漫的模样,洛金玉不由失笑,揶揄道:“刚还说舍不得我。” 西风也笑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吐了吐舌头,顽皮地道:“干爹教我的,他教我说甜言蜜语哄贵人。” 洛金玉果然被他哄得一直笑。 西风见干娘被自己哄得开心,大喜又得意,更来劲儿了,再接再厉道:“但我知道,公子你心中一定在想,‘什么,沈公公居然还胆敢教你甜言蜜语哄人?那是我认识的那一位沈公公吗,沈公公不是只会气人吗?’” 西风故作模样,装着洛金玉的派头拿腔作势说话,又言语活泼,逗得洛金玉笑到嘴角都有些酸。 “不过,公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西风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我干爹哪,在外可是千面郎君,左右逢源,长袖善舞,能说会道得很!洛公子又要在心中嘀咕了,‘那为何沈公公只在我面前那样呢,莫非是对我不满?’那洛公子又错了,”西风手舞足蹈道,“干爹他哪,偏偏就是揣着再赤诚一片心意不过了,干爹——” 洛金玉正笑着,忽然见到西风身后不远处沉着一张脸,慢慢踱步过来的沈无疾,不由一怔,忙看向西风,低声阻止:“西风——” 西风却以为他干娘是害羞了,可他铺垫那么多,还未说出最后关头的紧要话,哪里肯放过他干娘,便佯作没听到,继续道:“干爹他在外人面前才左右逢源呢,他在您面前,可不愿意用那虚伪假面,这是完完全全的拿您当自己人。” 沈无疾停在西风背后一步之遥,双手揣在斗篷里,眯着狭长凤目,冷冷地凝视着他的后脑勺。 洛金玉:“西——” 西风快速打断他干娘的话,继续道:“那您又要想了,‘莫非沈公公的真面目便是阴阳怪气,有话不好好说,非得气人?’”洛金玉:“西——” 西风抢着道:“您又错了!” 洛金玉:“……” 沈无疾阴恻恻的目光缓缓从西风的后脑勺移到洛金玉的脸上。 洛金玉:“……” 西风道:“唉,洛公子您是个全乎人儿,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宦官……” 洛金玉:“沈——” 西风道:“我和干爹都是自幼便去了势,说是伺候贵人,听着像是一步登天,实则谁又看得起我们呢,一说起来,便说我们是——” 他叹了声气,“便是在宫中,在宦官群中,也是一样。旁人瞧不起我们便也罢了,您却不知,宦官之间互相也是瞧不起的。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事儿处处皆是,我还算命好,没多大便遇见了干爹,被他带在身边护着,可我听其他大监说过,他小时候可没我这么命好。他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依靠,年纪又小,处处被那些老人儿们欺凌|辱骂,吃不饱穿不暖还不算大事儿。那些腌臜的事儿,我都不敢说出来污公子的耳,没什么羞辱人的法子是那些人想不出来的。且说寒冬腊月里,最刺骨的时候,那些人刁难他,让他冒着雨雪刷恭桶不说,还拿他取乐,以邀贵宠,尽出些坏主意,让他——” “让咱家怎么了?”沈无疾终于开口了,声音阴沉沉的。 西风:“……” 洛金玉:“……” 沈无疾冷笑道:“说啊,咱家怎么了?” 西风深呼吸,再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转身往地上一扑,跪着大声道:“然后干爹大显神威,犹如天助,见神杀神,遇魔除魔,那等宵小之辈哪里近得干爹神钢之躯!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