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薛娇连忙将给许氏准备的寿礼取了出来,略带了点儿羞涩,“我娘指点我做了这双鞋面儿给大伯母。” 许氏还未说话,又是泰安伯夫人哼了一声,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昭华郡主皱起了眉。虽然早就知道小姑子被老太太教养得两只势利眼,很是不知天高地厚。但周氏到底是她嫡亲的嫂子,该有的敬重呢? 尚未来得及说话,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婆子,气喘吁吁地对着昭华郡主喊道,“了不得了,六姑娘掉进水里了!” “你说什么!”昭华郡主闻言大惊,霍然起身,眼前就是一黑,差点儿又坐了回去,抓住那婆子慌忙问道,“阿福怎么了?” 婆子长长喘过了一口气,“郡主别急,人已经救上来了,就在水榭里。” 不及多想,昭华郡主已经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她与丈夫育有二子一女,阿福出生的时候其实尚未足月,很有些先天不足的样子。这几年,昭华郡主把一颗心都扑在了阿福身上。眼珠子似的看到这么大了,听见阿福落水,怎么能不着急呢? “这,这是怎么话说的?”许氏急道,匆匆对着江老太太一福身,“媳妇也去看看。” 疾步往外追了出去。 “母亲?”周氏看向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搂着心口,“好好儿的怎么掉水里了?我就知道六丫头是个淘的!” 又嘱咐周氏,“你还怀着身子哪,不许往人多的地方去。我的金孙,可不许有半点的闪失!” 周氏垂头,恭敬地应了。 “祖母,我去看看刘meimei吧。”薛娇起身。 江老太太摆摆手,“去吧。” 昭华郡主赶到水榭的时候,阿福正裹了斗篷打喷嚏,周遭儿围了一圈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姑娘,可不正是薛嫣么? “娘!”见了昭华郡主,阿福笑嘻嘻的,张开了双手。 “我的儿!”昭华郡主一把将女儿抱在了怀里,见她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头发都贴在了脸上,一张小脸显得更圆润了一些,偏偏她还在那里笑得开心。 “可有哪里不舒服?” 大春天的,水还凉着呢,就这么掉下去湿透了,能好么? “娘,我没事啊。”阿福虽然有点狼狈,笑的倒是眉眼弯弯的,“我都没有害怕呢。” 薛婧在旁气愤道:“你还笑!” 心真大! 将脸扭到了一旁,薛婧决定不理阿福了! 第5章 秦斐 昭华郡主不放心,叫了仆妇过来抱着阿琇,对匆匆赶来的许氏道:“嫂子容我先回去,怕是喝不上嫂子的寿酒了。” “一家子人,不必讲究这些。”许氏原想着叫她将阿福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可看着一身湿哒哒的阿福,情知昭华郡主不会心里急,且侯府就在隔壁,忙道,“请太医给孩子好好儿地看看。水还冷,小孩子家家的,可别激坏了身子!” 昭华郡主颔首,带人急匆匆地走了。 许氏回头看看春波亭里的女孩儿们,疑惑地问:“好好的,阿福怎么就掉进水里了?” 薛婠薛婳都垂首静默,薛婧气哼哼的,将脸转到了一边。 哭得惨兮兮的薛嫣见许氏目光看过来,晃了晃身子,眼睛一翻,向后倒去。幸而她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 春波亭里又是一阵乱。 许氏指挥着人赶紧抬了春凳子来将薛嫣送回去,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这生日过的,简直就是人仰马翻! 此时不是再追问的时候,正好薛娇也过来了,许氏只好叫了薛婠过来,嘱咐道,“我去看看二姑娘。婠儿,你带了meimei们回屋子里去说话。这乱哄哄的,别再四处走动了。” 薛婠看了看薛婧,柔声道:“我们也都担心二meimei,不如一同随母亲过去吧?” “也好。”许氏也没多想,只是又想起一事。薛嫣不是着凉了身上不舒服?怎么转眼又到了春波亭里呢? 许氏琢磨着,这么会儿的功夫,也不大可能请了太医看完了病再过来。 倒是也好 。许氏苦中作乐地想,横竖薛嫣又晕了,省了太医再跑一趟。 靖安侯府与定国公府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小巷子。 阿福原本一直笑嘻嘻的,等坐上了马车,一张小脸才垮了下来。 “娘……”一头扎进了昭华郡主的怀里。 昭华郡主身上簇新的衣裳转瞬就被沾湿了。 “别嬉皮笑脸的,说,怎么就掉水里了?”昭华郡主一边又给阿福紧了紧她身上的斗篷,一边冷着脸问。又见阿福雪白的脸蛋上神色纠结,冷冷地哼了一声,“别想着糊弄我。不然,有一个算一个,两府里跟着姑娘的丫鬟婆子全都发卖了。” 阿福吓了一跳,知道她娘说得出就办得到。 连忙伸手去扯了扯昭华郡主的袖子,“别呀。” “我们先去了春波亭里说话,说起给大伯母的寿礼,大jiejie说她做了一双软底儿的鞋,三jiejie说她绣了一条抹额。本来说得很高兴的,谁知道二jiejie来了……哎,娘,二jiejie到春波亭里的时候,眼睛就是红红的,你说是不是大哥哥骂了她啊?” 昭华郡主木着脸,“别打岔。” “哦。”阿福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二jiejie一进了亭子,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数落大jiejie和三jiejie。二jiejie看不过去,就和她吵了起来……” 见昭华郡主一眼扫过来,阿福闭上眼,“头晕!” “又来?”虽然知道女儿每每犯了错,都会用这招来逃避惩戒,昭华郡主还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阿福,低头问她,“方才是不是碰到了头?” 阿福摇头,“没有。” 她小声地告诉昭华郡主,“二jiejie哪里吵得过三jiejie呢?没说几句就要晕倒的样子,我赶紧扶了她一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跌进水里了。” 叫她说,薛嫣当时阴阳怪气嘲讽薛婠和薛婳的那些话,也实在是不中听得很。都是做姐妹的,至于指着人家鼻子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么?更何况,她那话里话外的还带上了许氏,就薛婧那爆炭似的脾气,能不急嘛? 一急,可不就出事了吗? 薛婧自小就伶牙俐齿的,论口舌,薛嫣哪里说得过她?被说得晃了几下就要倒。 这要是让她倒了下去,定国公回来肯定会罚薛婧,说不定连许氏都要吃挂落。阿福想都没想,腆着胸脯就冲了过去。 至于自己到底是怎么落水的,阿福再清楚不过了。可不就是她扶住了薛嫣的时候,被薛嫣顺手推了一把吗? 昭华郡主虽然没有在春波亭里,只是她从小出入宫廷,哪怕阿福说得含含糊糊,略微一想也明白了。当下就冷笑了,“顾家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不是自诩诗书传家吗? 她原本还对薛嫣有些怜惜,觉得她出生便失了亲娘,不管如何的锦衣玉食心里总也是苦的。没想到在外祖家里养了几年,竟然成了这样的心胸狭隘,小小年纪就容不得姐妹了。 “等你父亲……” “娘!”阿福着急了,“这事儿让我自己解决成不?您可千万别告诉爹爹啊。” 满京城里谁不知啊,她爹靖安侯爱女如命。你当面叫他老狐狸都行,说他女儿不好那必须不成。 她爹知道了,能不去找大伯父说?她大伯父偏心都偏到咯吱窝里了,薛嫣会不会得教训难说,薛婧铁定是一顿骂要挨上了。 “可你吃了这样大的亏!”昭阳郡主恼怒道。阿福从小蜜罐子里长大,她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声,倒叫人推水里去了?她气恼薛嫣竟是这般没轻没重的,就算看不惯薛婠薛婳,甚至是薛婧,又跟阿福有什么干系? 气愤愤说了几句,马车也就进了侯府。 靖安侯正在廊下来回走着,眉头微促,显然是有什么心事。他抬头看见阿福湿哒哒地被人送了进来,昭华郡主跟在身边,面上有愠色,吃了一惊,“你们不是给大嫂去贺寿了?阿福这是怎么了?” “侯爷还说呢!”昭华郡主没好气地横了丈夫一眼,带了人先将阿福送去了屋子里,高声让人赶紧送了热水来给阿福沐浴,又让人赶紧去请太医。 走出来一看,靖安侯亦步亦趋地跟了来。 “阿福淘气淘到水里去啦?”靖安侯往屋子里探了探脑袋。 “说什么呢?阿福什么时候淘气过?”昭华郡主立起眼睛。就算阿福不让说,她也不会瞒着丈夫,“还不是你的好侄女?” 夫妻两个看着几个丫鬟快手快脚地抬了浴桶来,便走了出来。又不放心女儿,干脆去了厢房里坐着。 昭华郡主又将跟着阿福的两个丫鬟长歌和云歌叫了过来,仔细问了春波亭里阿福落水的经过。长歌当时在春波亭里,就在阿福正面没有看清,云歌却是在亭外,将薛嫣的动作看了个清楚,便低声说了自己看到的。 摆了摆手让两个丫鬟出去了,昭华郡主转头看着靖安侯,“先我只是猜测,听云歌说了,倒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是人多阿福没事儿,有个好歹的,看我饶了谁!” “这就是无妄之灾!”昭华郡主越说越气,“阿福还不叫我告诉你,怕你与大哥说了,反倒让四丫头受教训。不是我说话难听,看看顾家把二丫头养成了什么样子?大哥万事精明,偏偏儿女上头糊涂!” 靖安侯叹气,“他也是为难。” 薛凊薛嫣的母亲过世后,顾家那边原本想把薛嫣一个庶出的姨母嫁过来,以维持两家的姻亲关系,也是不想让两个孩子受继母磋磨的意思。 不过定国公没答应,另行聘娶了许氏。 顾家怕两家关系生疏了,便将薛嫣接了过去。薛嫣长成如今这模样,到底是天性使然,还是顾家从中说了什么,那还真不好说。 说话间,太医就到了。 昭华郡主纳罕:“怎么这样快?” 来通传的婆子回道,“才出了门,大太太那边就叫人陪着太医过来了。说是二姑娘那儿暂时无事,先给咱们姑娘看看。” “请了太医进来吧。”昭华郡主起身。 诊视了一番后,太医也说阿福并无什么事,只需发发汗不要着凉就好。然后,匆匆告辞离去——隔壁还有个晕厥的姑娘等着他呢。 送走了太医,昭华郡主看着阿福灌下了一碗guntang的姜汤,又叫长歌云歌两个服侍阿福泡一泡药浴,好好地发汗,今日不许再出屋子。看阿福乖巧点头,才离开了。 与靖安侯并肩走在游廊上,昭华郡主发现丈夫今日很有些不对劲。 “你愁眉苦脸的,是怎么了?” 丈夫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昭华郡主并没有看过他如此沉闷过。 靖安侯轻叹,“阿斐要回京了,陛下准备为他封王。” 还真有封王的事? “阿斐?”昭华郡主脚步停住了。 秦斐,荣王嫡长子。 荣王府的嫡长子。 他五岁时候生母过世,荣王别说守妻孝,连一个月都没过就迎了新人进门。不过七个月,新王妃便生了一对儿早产的龙凤胎。这一下,本来是王府嫡长的尊贵人,瞬间就成了别人的眼中刺rou中钉,后娘的孩儿还没有满月,身为王府嫡长的秦斐就落了水,险些丧命。 秦斐的母亲乃是皇后的亲meimei,皇后心疼外甥,便把他接到了宫里头养活。只是到了十一岁,秦斐毅然决然请旨去了边疆,到如今,已经三年了。前不久,听说他立了大功,把个西凉的什么王都活捉了,就要回京献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