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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年过四十,说话向来中气十足,此刻却红着一张脸,舌头打弯,“高兴,都喝多了。” 见蔚莱仍发懵,指着屏幕,力图用自己的声音压过歌声,“我们的铁路,我们的!”他大手一挥晃过会议室里的十几人,“小兔崽子们全在肯尼亚呆过,没……没名字,也高兴!” 歌声停止,有人不知从何处又变出来一箱啤酒,易拉罐被扯开,泡沫扑腾着争先涌出,好似这些人心里许久不曾释放的情绪。他们说被去年那次大停电吓走半条命,真以为就这么完了;他们说不知道过国家公园时,那些斑马羚羊会不会感谢咱;他们说想念食堂的乌伽黎了,怎么当时吃到吐现在却惦记的不行呢。周礼在人群中间,时而插句损话被一群人按着头暴打,时而自顾自喝啤酒跟众人笑得捂肚子叫痛。很久之后他才看到蔚莱,先是吃惊地张张嘴,接着指指电视机又指指自己,傲娇的表情可爱亲切。蔚莱朝他笑,用口型回复,真棒。 今天的他向曾奋斗过的地方,九千公里外的地球另一端,交出答卷。 电视机里一声嘹亮的汽笛长鸣,会议室讨论声停止,所有人齐齐看向那节驶出的列车。站在最边上的小伙子“哎呦”一声连哭带笑,“我他妈就不应该服软。” 后来周礼告诉蔚莱,那是组里最年轻的小孩,在肯尼亚呆了半年搁不住父母千呼百唤最终回到国内。那时蔚莱问,你呢?最后一刻回国的你,无法在现场听到汽笛声的你,有遗憾吗? 他没有掩饰情绪,重重地点头,然后说做选择,留遗憾,好像这样过一辈子才值得。 那天周礼醉得不省人事。被同事架着拖上车,像个顽劣的儿童在座椅上又踢又闹。喧嚣散尽,老田掏出烟欲点火,却因喝多了手抖怎么都点不着。蔚莱接过打火机帮忙,他静静抽上几口,缓缓说道,“非洲这遭他一直堵着心事,但愿现在过去了。” 蔚莱瞄瞄车里的大儿童,猜想周妈生病一事大概改变了很多既定轨迹。他也好,他们也好。 老田抬头看向黑黢黢的办公楼,只有六层那一间屋亮着。他陷入回忆,“这小子啊,当年铁了心要走。我舍不得啊,就这一个徒弟,大好年龄留本地前途无量,我说你把我喝倒了就让你去。那天比今天还凶,一边喝一边哭,我这才知道那道坎把他绊住了,绊得死死的。” “那道坎?”蔚莱不解他话中寓意。 老田投来更疑惑的眼神,可只一瞬便恢复自然,他踩灭烟头拍拍蔚莱的肩,“弟妹,周礼打毕业就跟我,这小子啊,糙,做的比说的多。现在回来了,你俩在一起好好过,人总得朝前看不是。” “是。”蔚莱点头。 “走吧,慢点开车。”老田抬手送客。 “田哥,我带你一程?”蔚莱见他走不了直线,心下担忧。 他摆摆手,未做停留转身朝楼里走。走几步摇头晃脑大声唱起来——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新闻里不会出现名字的,用年华和汗水贡献一方土地的,带着责任和情怀奋战过一线的,在不为人知的这个夜晚独自欢呼雀跃的这些人,他们是偌大城市里寂寂无闻的员工、父亲、子女,可也是身披斗篷让世界变得更好的超级英雄。 蔚莱捡起地上的烟头,挪着步子扔进旁边垃圾桶。她忽然想到曾看过周礼的一张照片,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大排档和一堆兄弟吞云吐雾。 她回到车里,后座的人蜷缩成一团睡得天昏地暗。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又是因为什么戒烟了呢?都是他的过去啊,她无法踏足的他过去的人生。 第26章 原谅我得寸进尺 医院与本地动物救助机构有合作项目,每周末院里医生以轮值形式去机构所在的乡下基地进行诊疗,算公益也是做口碑。这周末轮到蔚莱,中午与晓月吃过饭,两人一起回医院拿器材及药品。晓月问起周妈情况,蔚莱答昨天第二轮化疗结束,倒没什么不良反应,三期过后决定要不要换治疗方案。 “那你俩呢?” “就……还好。”每日一起上下班,也会同去超市买菜买猫粮,同床共枕杜蕾斯开始常备,有时也会去两头父母处蹭饭。靠在一起看球时像恋人,床上缠绵时像炮友,被父母念叨养猫在行养孩子犯怵时像夫妻。有时若即若离,有时一眼万年,这种关系她不挑明,周礼也不点破,好像也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晓月将工具箱搬到医院门口,双手叉腰眯眼看她,“你最近很少提黄一帆。” “又不是连体婴儿。”蔚莱笑,晃晃手里的钥匙,“东西太多了,我把车开过来你就回去吧。” 正说着见小弟从一辆黑色轿车中下来,长安和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双双跟在屁股后面下车。他与驾驶位上的人说几句话,而后打开后座门将两个依依不舍的家伙塞回去。蔚莱扬起手唤他,“小弟,这儿。” 他回过头,寻着声音找到人,三步两步跑过来。 黑色轿车载着长安离去,隐约可见司机是位中年女性。 小弟率先解释,“我大姐和她女儿。出差前先把长安安置到她们那边。” 怪不得。狗狗最通人性,送寄养和家养性格会天差地别。 “你们这是?”见地上摊放的盒子器材,他面露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