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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信的东西,他亦信着。 她太明白了,因此更加难以接受。 她在兰芷宫中足足呆了两日,未曾踏出一步。 锦瑟说:“陛下已经下旨,封扶摇王世子做平北将军,明日就要启程奔赴北境了。” 锦瑟还说:“清宁宫中,皇后娘娘宴请诸将士,殿下怎的不愿意去?” 那一声接连着一声,令她更加瑟缩。不如就与从前一样罢,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分别——只要当作从来没有拥有过,不就好了吗?更何况,她本来也没有真正拥有过。 泪水打湿了衣襟。她忽然间恨透了自己读过的那许多书,仿佛是那些东西将她舍不得的抢走了。北境那么远,又那么冷,她却只能呆在温暖的熏香之中,想象着那里的一草一木。 她不敢去见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挽留,怕她的怯懦尽数显露出来,更怕她自己无法面对…… 她捂住脸,袖中的玉佩却滑落了出来。在将要跌落之时,被一只手接住了。 “哎呀,殿下。”锦瑟惊叫一声。 见李昭昭露出一双眼睛,锦瑟不惧主子的怪罪,惊奇道:“这就是传闻中扶摇王妃留下的那块玉佩吗?原来竟在殿下这里!” “这……殿下,”锦瑟一脸困惑,“难道都如此了,你还不去送送世子吗?” “……什么传闻?”她心不在焉地问道。 “殿下你瞧这玉佩,鹰隼与桂花象征着北境与南方越州,乃是当年扶摇王与王妃的定情之物。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在越州可是好一段佳话呢。去年十二殿下生辰时,奴婢还亲耳听见皇后娘娘对世子说,若哪日遇见了喜欢的姑娘,才能把这玉佩送出去。京城的流言之一,就是这玉佩究竟去了哪里,有人说世子早就扔在北境,是个不着家的……哎,殿下,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李昭昭的声音哽咽:“不是他送我的,是我要来的。” 她红着眼睛,说得不情不愿。手却伸了过去,从锦瑟手中将玉佩夺了回来。那白玉尚且温热,通透动人。流光溢彩,仿佛映着谁的身影。 锦瑟一瞧,不由掩嘴笑道:“世子若不愿,殿下还能抢不成?那不管是怎样得来的,如今都是殿下的了。恕奴婢多嘴,殿下难道还想让给别人?奴婢可认识好几位京城中的姑娘,都思慕着平北将军,如今等着哪一日将军得胜归来,好娶她们呢……殿下若不想要,奴婢就建议碎成几块,多给世子娶几位夫人……” “……不给。” 李昭昭攥紧了玉佩,咬牙道。 第60章 江山负雪(3) 京城西面的城楼是唐国最古老的城楼。那黑石铸成的高耸威严被无数日夜交替的雨水冲刷, 被箭矢冷剑斩去了原本的模样,满身斑驳方才成就了它的沉稳厚重。 也不知有过多少人曾如庄离一样,也站在此处眺望远方。 千里江山尽在茫茫薄雾之下,藏着不知何人的念想。 轻甲在身, 长剑在侧, 该是他要离去的时候了。 忽然, 耳畔传来了脚步声,一只青瓷酒碗被置在了托盘上, 停在了身畔。 想来又是哪个多事的小厮, 庄离目视前方,没有理会。 “不必。” 然而,身旁迟迟没有动静。酒碗中水色盈盈,似是在等待着回应。 那双狭长的眼睛悠悠转去, 却蓦地怔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寻常盔甲, 然而那厚重头盔之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眸, 水波荡漾,衬得那张脸皎洁如明月。 “……昭昭?”他不敢置信,轻轻将眼前人的头盔摘下。顿时, 青丝如瀑, 飘落在肩头。 李昭昭捧着那杯酒, 弯起了眼睛:“我想与将军一同去北境,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庄离闻言,无奈地勾起了嘴角。他知道她想,亦知道她不能。但他不忍让那双眼睛失望,只好接过了青瓷酒碗,温声道:“就当殿下如这酒,时时与我同在。” 一饮而尽的是回味悠长。宁安春, 这是他家乡才有的酒。 “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李昭昭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裹,那里头是两只修缮完好的天机隼。 “一只是我的,还有一只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上次的图纸我又重新画了一份,修好了所有的机关。我试了上百次,应当不会再出问题了。” 那双眼睛温暖诚挚,教庄离一时间无法应对。仿佛那眸子里的一汪清泉能止渴般,引他没入其中,放弃了抗拒。 半晌,李昭昭正要开口,却突然被拉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她手上的天机隼落在了一片斑驳的楼台上,耳畔有熟悉的声音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 暖意似乎能穿透相贴的铠甲,抵达彼此的胸腔。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见了他的。 “……谢谢你。” “……什么?”她反应不及。 良久,一声叹息藏着笑意:“谢谢你相信我。” 她靠在庄离的怀里仰起头,在那双狭长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还有身后逐渐飘落的濛濛雨丝,那透明中夹杂着白色的雪沫,在天地间翩然。 唐国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早了许多。 霏霏雨雪之下,相拥的身影也并不显得孤寂,反而成了迷蒙之中的璀璨。 雪色落在了乌黑的发丝上,缠绵悱恻,久久不肯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