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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后,成理君一用过晚饭,就出了饭厅,径直回了房。关上门,他就走到临街的那间屋子,推开通向阳台的那扇落地窗,来到了阳台上。 倚栏向下张望,满街冷冷清清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抬腕看表,正是晚上八点过一刻,与那日赵行曼出现的时刻差不多。若今日再看不到赵行曼,他就放弃了! 约摸过了二十来分钟,远处的街口,出现了一个人。 借着昏黄的煤气路灯,成理君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可不就是让他等候多日的赵行曼么! 成理君下了楼,一溜小跑穿过门前的花园,来到了街面上。 还好,策应算得上及时,这次,他不仅能看清赵行曼的背影,还听见赵行曼的脚步声。于是,他紧走几步,尾随了上去。相距十余米远时,成理君不得不放缓了脚步;在第七个弄堂口,赵行曼先放缓了脚步,略略一顿足才拐进了弄堂。 跟到弄堂口,成理君便停住了脚,弄堂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贸然再跟下去了。江湖人常说,逢林莫入,特务常说,遇黑慎入。成理君是老特务,很是谨守老生常谈。 不能跟了,伫立观察却无妨,若赵行曼就住在这条弄堂,回家少不得开灯照明,在这黑暗之中,便是一盏导航灯。 果然,漆黑的弄堂里,有了一丝光亮。 成理君长长地舒一口气,心里却一下子虚空了起来。刚才一路追着赵行曼跑,都没心思琢磨该如何和赵行曼相认,是循光登门拜访好呢?还是另寻他时,守候于路边,来个偶遇好呢? 当然,这琢磨,也是瞎琢磨,他跟踪赵行曼,仅是认门而已。旁的,他乡遇故知,把酒言欢,暂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middot;16middot; 第十六章 旧雨重逢 灯光,是从弄堂左边的一栋小洋房三楼透出来的。 借着光线的指引,成理君走了过去。 最终,成理君立足于铁栅门前,擦燃了一根火柴,火光一亮的瞬间,他看清了门牌号:巨籁达路327弄5号。 你可看清楚了? 冷不丁,一个熟悉的嗓音,入了成理君的耳,惊得他打了一哆嗦。手中燃烧着的火柴梗,掉在了地上,顷刻,就熄灭了。 被抓了现行的人,是困窘、难堪的,即便是在黑暗中,成理君也免不了面红耳赤,略带语无伦次,哪里hellip;hellip; 老成,你、我二人认识有多少年了?赵行曼敲了敲额头,讥讪一笑,十五年了吧?你方才既然已认出了我,为何不直接叫住我呢?就算不便与我当街相认,那走到我家门前了,动手敲个门,这你总是方便的吧?这样鬼鬼祟祟跟我玩藏猫猫的游戏,你不觉得累吗? 被人当面指责心怀鬼胎,成理君倍感委屈,分辩说,赵行曼,这能怪我么?(民国)二十四年,你自北平站站长任上不辞而别,其后就音信全无了。按照戴先生的说法,你这是特务处(军统前身)的hellip;hellip; 赵行曼抢过了话茬,叛徒,对吗?我呸!亏你说得出口,当初,你撂下北平站一大摊子事,一溜烟跑去了绥远,是谁给你善后擦屁股的?是我!赵行曼及时缓了缓情绪,才又说,你当我喜欢不辞而别吗?这都拜你们戴局长hellip;hellip;罢了,从前事,莫再提,伤心!赵行曼轻叹了口气,尽显凄然与沧桑之意。 前一件事,是被人掀老底,成理君装聋作哑,自动忽略掉了。后一件事,成理君听出了味道,赵行曼应和戴笠起了龌龊才会愤而出走。究竟是为何事,赵行曼不说,成理君也不便问。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往事如斯,不问也罢。 成理君问,你还愿为党国效力吗?或者,换个说法儿,你愿意与我一起工作吗?赵行曼精通英、俄、日、德四国语言,收集涉外情报,自有一套路数,是个不可多得的情报人才。 赵行曼沉吟片刻,才作了答,为党国效力,与你共事,我个人心理上还是愿意的。但我就是不愿为你们戴局长卖命!对成理君的延揽,赵行曼拒绝得斩钉截铁,无丝毫商量余地。 这就僵了场! 再然后,两人皆无语。 到底是从前的过命交情在,赵行曼主动打破了僵局,对成理君指了指正亮着灯的家,发出了邀请,就我一个人住这里,你若不介意,到寒舍一叙如何? 对赵行曼的邀请,成理君犹豫了一会,点头同意了。成理君虽说应了邀请,但心里却多少存有一点戒心,赵行曼的过去他很了解,而现在,他是一无所知;在特务这个行当里,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情常发生,谁知道赵行曼是不是另有图谋呢? 若着了暗算,就悔之晚矣! 心里一有了疙瘩,成理君竟迟疑不前了。 待赵行曼打开门,回首一看,见成理君未随他而动,他就知,成理君这是犯了疑心病,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格老子的,发啥子呆哟!快点进来!未必我还会害你不成? 一声川味十足的断喝,让成理君回过神来,就回应了假笑,哪里,哪里,你,我还信不过吗?于是,成理君赶紧紧走几步,上了台阶也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