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最后，沈亦淮注意到衣帽间的大衣橱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他走到衣橱前，拉开胡桃楸木柜门，这才看到牧遥穿着单薄的睡衣，正蜷缩着身体躲在堆叠的衣物中。 她像一只孤独又彷徨的小兽，将自己彻底与世隔绝，躲在一个黑暗幽闭的空间里，瑟瑟发抖。 沈亦淮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往他胸口最柔软的地方狠狠了刺下去。 牧遥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哭得像兔子一样。她看见沈亦淮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衣柜前，鼻子酸了酸，却流不出眼泪了。她今天已经快把眼泪流干了，上一次她哭得这么厉害，还是她父母去世的时候。 “遥遥。”沈亦淮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他蹲下身子，把牧遥身上的衣物拨开，将她搂进怀里。 “遥遥，没事的。”沈亦淮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 牧遥哆哆嗦嗦地躲在他怀里，全身止不住地战栗。 沈亦淮心痛到无法呼吸。如果让他找出那个始作俑者，他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牧遥哭了一天，饿了一天，意识已经恍惚了。 网上的那些评论像一把把尖刀朝她飞来，每一把上都写着“荡|妇”、“婊|子”、“贱|人”，似乎要把她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是的，她觉得自己完蛋了。 就像上周黄丹妮那样，人设坍塌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唾骂和诟谇。 偶像偶像，她终于理解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偶像是人们供奉的雕塑，不管是金身的还是泥塑的，偶像要维系自己的形象。因为人们一旦对其失去崇拜，那偶像就只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而已。 任谁都可以辱骂和践踏。 “遥遥，跟我去吃饭。”沈亦淮的话把她从意识恍惚的边缘拉了回来。 牧遥摇摇头，她饿过头了，已经感受不到温饱与否了。 “听话，去吃饭。”沈亦淮不容她拒绝，语气中带了一丝命令。 牧遥却颤栗着往后躲，她嗓子早已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沈亦淮知道她不想出去，在她看来，这个大衣橱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一处容身之所，只要像鸵鸟一样躲进去，捂住耳朵，那些流言蜚语就攻击不到她。 这时候，方阿姨在门外说道：“饭热好了。” 沈亦淮道：“放桌上就好了。” 方阿姨把餐盘放下，她热了紫米粥，还蒸了几个奶黄包。她满是担忧地看向衣帽间的方向，不一会儿又退出房间，细心地将门带上。 算了，她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沈亦淮才能说服牧遥吃饭。 沈亦淮继续说道：“饭已经好了，去吃饭。” 牧遥仍旧不愿。 沈亦淮知道他不能再和她僵持下去了，他直接动手，将牧遥整个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往会客厅的沙发走去。 牧遥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地用手吊着他的脖子。 沈亦淮把她放在沙发上，又将碗挪到她面前，厉声道：“吃饭。” 半天牧遥也不动一下，沈亦淮的耐心快要被她磨光了，他不能容忍牧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于是他心一横，把粥碗端过来，用勺子舀了一口粥，试了一下温度之后，送到她嘴边。 牧遥没想到沈亦淮会亲自喂她，她不知所措，只得张嘴，将那一口粥吃进肚子里。 沈亦淮又舀了一勺，继续喂她。牧遥机械地张着嘴，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就连味觉都快失灵了。 不知过了多久，牧遥终于把这碗粥都喝完了，她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停止运作的感官重新被调动了起来。 沈亦淮问道：“包子还要我喂你吃吗？” 牧遥摇摇头，沈亦淮对她是有多包容才能亲自喂她喝粥，她都十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或许，自己今天的行径在他看来和小孩无异吧。 沈亦淮不着急跟她谈今天网上发生的事，他在回家之前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等着他的公关团队发挥了。 沈亦淮的公关团队业务水平极强，绝非泛泛之辈。沈亦淮下飞机的时候，公关团队就已经拿出了三套应急方案，只需要一夜时间，他们就能将这件事彻底逆转风向。 见牧遥把方阿姨热的三个奶黄包都吃了，沈亦淮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只要牧遥愿意吃饭，那其他的事都好办。在他看来，牧遥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把精神养足，他足以帮她把那些流言蜚语挡回去。 沈亦淮说道：“吃完饭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别的事。” 牧遥小声问道：“你也看到了吧……那些照片。” 沈亦淮一愣，他不太清楚牧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微微颔首，说道：“很漂亮。” 牧遥惊讶，这一天来她收到的全是谩骂，只有沈亦淮对她说，她的那些照片很漂亮。 她吸了吸鼻翼，眼眶一红。这些照片本来就是她想给他一人看的，但不幸的是，现在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牧遥哽咽着说道：“真的？” 沈亦淮揽了揽她的肩膀，说道：“真的。我都没想过我家遥遥会这么漂亮。” 沈亦淮的一句“很漂亮”，戳到了她埋在心底深处的那个最初的期待，牧遥一整天紧绷着的精神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 她就这么静静地靠在沈亦淮的肩膀上，在他的臂弯里享受着暴风雨后难得的安宁。 沈亦淮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钟了，他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牧遥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不困。” 今天她哭着哭着就疲惫得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又接着哭。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她的睡眠倒是充足的，只是之前没有吃饭，所以看上去才没精神。 现在她吃了些东西，整个人的状态像是回暖了一样。 “这么晚了不睡觉，你想做什么？”沈亦淮不像牧遥，他今天起得早，又舟车劳顿，现在已是身心俱疲，不过他愿意强打着精神陪着牧遥。 现在的她最需要一个信任的人陪伴。 “我想看电影。”牧遥突然说道，“我们有好多年没有一起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了。” 第46章 四十六颗樱桃 确实是很多很多年了, 沈亦淮记得大概是牧遥刚上小学那阵子, 他跟她去看过电影。 那是一部梦工厂的动画电影, 她心心念念了很久，讲的是一只笨拙的熊猫立志成为武林高手的故事。 那段时间牧遥的爸妈都很忙, 没人有空在周末带她去电影院，所以沈亦淮带她去看了这部电影。 后来沈亦淮当了演员之后，两人一个在燕州, 一个在申城, 自然没有机会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再后来，沈亦淮把牧遥接到燕州之后，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也不能带着她在电影院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 不过今天可以，因为他们可以去看午夜场。 周一的午夜场几乎没什么观众，他跟她可以包场。 而且, 沈亦淮知道，如果他要跟牧遥在一起，那么这件事以后势必会公开。他今天让自己的团队着手解决牧遥的“丑闻”, 就已经昭示着他不再对二人的关系遮遮掩掩。 公关团队自然不会问沈亦淮为什么要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选秀女团选手摆平这件事, 但私底下肯定已经在猜他们的关系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最大的可能性莫过于牧遥是沈亦淮藏着掖着的女朋友。 沈亦淮自然不会解释，因为这件事很快就会成为事实。 沈亦淮开车载着牧遥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影院，车程只有不到十分钟。 牧遥用手机在网上买了票, 电影名叫《再见, 拉斐尔》。这是一部法国文艺片, 同期票房并不高，毕竟曲高和寡。牧遥之前看过这部影片导演拍的另一部影片，她很喜欢。 深夜人静，电影院除了几个工作人员，几乎没有观众。牧遥从机器那里取了票，沈亦淮则去零食区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个哈根达斯冰激凌。 “你也吃吗？”牧遥见到有两个冰激凌，不禁问道。她几乎没见过沈亦淮吃冰激凌。 “都是你的。”沈亦淮说道：“一个草莓味，一个蓝莓味。” 他又接着说道：“以后不要发那种说怕自己长胖的微博了。” 牧遥隐约记起她夏天的时候好像确实发过这样的微博，说她想吃冰激凌但是怕长胖。当时她是听了公司的建议，力图竖立一个怕长胖的娇滴滴的傻白甜人设。 可现在看来，这种人设对她来说未免太可笑了。 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啊。 牧遥想到沈亦淮平日里也会偷偷关注她的微博，不禁会心一笑。 影片凌晨一点半开场，三点钟散场，他们有足足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待在电影院里。 走进放映厅的时候，沈亦淮毫不意外，整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牧遥买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中间，这个放映厅不大，所以越靠后观影效果越好。 坐定之后，开场照例有三分钟的广告时间。影院的暖气有些热，牧遥把卡其色毛呢外套外套脱了下来，搭在一旁的座椅上。 周围没有旁人，她很随性地脱了鞋子，整个人靠着椅背，穿着袜子的脚搁在座椅上。 她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太舒服，她的腿比较长，而椅子太狭小了。牧遥把右边的椅子扶手抬了上去，将脚搁到另一张椅子上，这样好受多了。 不一会儿，她又觉着别扭，于是她把她和沈亦淮座椅中间的扶手也抬了上去，这样两个座椅合二为一，她就可以靠在他身上了。牧遥抱着爆米花桶，开始看电影。 沈亦淮感觉到牧遥软软的身体挨了过来，他觉得有些好笑，应该抬一把贵妃椅来让她躺着看电影才好。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陪她看这部法国文艺片。 好的文艺片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慢慢叙述着故事，只有去除内心的浮躁，才能真正地融入电影所构建的情境中去。 牧遥此时此刻完全能做到这一点，而沈亦淮则无法做到。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牧遥身上。她里面穿的是一件米白的羊绒毛衣，牛仔裤包裹着她纤细的长腿，衬得腿型格外匀称。 他不禁想到今天在网上看到的那些照片。 她美得犹如一朵风情摇晃的玫瑰。 沈亦淮定了定神，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该想这些，可是那些照片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照片拍摄充满了艺术感，每一幅都像是从文艺片里截取出来的一样。 别人或许只能从这照片里管中窥豹，可沈亦淮亲眼看过造物主给予她的近乎完美的身体。他不光看过，他还曾用手指膜拜过她的肌肤，并且虔诚地献上他的吻。 越是回忆起那晚的事，沈亦淮的心情就越无法平静。 他微微垂首，看到牧遥的羊绒毛衣贴合着她凹凸有致的曲线，未着粉黛的脸庞白皙如玉，瞳孔中映着荧屏的微光。她的手指捏着爆米花，一颗又一颗地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