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双管齐下才是真的好。之前他已经派人去中宁集团调阅往年的职工档案，又去当地的派出所查找当年那个小区的情况，现在又有了明襄提供的信息，应该能够对马保齐的过往有所了解，从而拼凑出对方的行为轨迹跟行动痕迹。 “找到了！”没过多长时间，吴明达那边就有了消息。 “感谢这里面有几个重刑犯，到现在还没有出狱！”吴明达飞速的挥舞着手指，从电脑中调出了几分档案。 如果在办公电脑化之前就出狱了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查到这些人，或者说就算是要找到这些人也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去翻阅过往的纸质档案。但是这里面有那么几个判了几十年的，还有个死缓的，这就让他们的工作容易的多了。 “罗金宣？”郑西宁凑到电脑前面，对着一份档案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人，外号白狼，刚入狱的时候才十九，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原本的清秀少年也已经变成了粗糙的壮汉。 “立刻提审这些人。”郑西宁对吴明达下着命令，示意对方开文件，自己则是拿上了车钥匙叫上了周明准备开车前往黑山监狱。 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越来越远，时间刻不容缓！ 第13章 “咣当当——”一阵拖拉椅子的声音过后，已经年届不惑的罗金宣坐到了郑西宁跟周明的面前。 这是个很高很壮的男人，手臂上的肌rou高高隆起，脸上横rou丛生，二十年的牢狱生活让他跟档案中那个清秀少年除了一双凶光四射的眼睛已经毫不搭边。 “来根烟？”郑西宁不动声色推了推放在桌子上面的烟盒。 来的路上他已经了解了一些眼前这个男人的情况。罗金宣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 他是因为杀人罪进的监狱，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一个死刑是必然的，可是这个人当时却在判了死刑之后因为表现良好而被死缓。当然，死刑变死缓这种事情多的是，尤其是现在，很少有立刻执行的，大部分都是死缓，不管怎么样，起码还能增加点儿劳动力之类的。可是放在当初那个年代，这种情况就比较特别了。 “一方面是他当时年纪小，另一方面这是一种冲动杀人，而且死的还是臭名昭著的恶霸，当时很多老百姓都一起去法院请愿，希望国家对他网开一面。”周明坐在车上的时候一边从内网上面扒着资料一边给开车的郑西宁解释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滨城这个地方当然也不例外。九十年代的时候信息没有这么发达，经济也没有现在这么繁荣，一切正处在发展时期，所以各种妖魔鬼怪也就格外的多。罗金宣冲动之下杀的那个人就是这么一种，马保齐这种社会小混混跟他比起来简直连跟汗毛都不如，人家是正经的在收保护费，放高利贷的那种地下老大，当时在当地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就算是放到当代，那也是会被划到清扫黑势力的那个范畴。 而罗金宣杀人的契机也很简单，他女朋友被这人给强女干了，气血方刚的小伙子冲动之下去找对方算账，结果双方在动手期间，一不小心捅死了那个地下老大，然后他就进了监狱。 “其实这件案子当时有不少的疑点，罗金宣的女友在那之后就失踪了，再也没出现过，警察去找她的时候发现这女人已经搬走了。而且现场是一家ktv包厢，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出现水果刀这种东西的。另外就是罗金宣被抓之后他的家人也没怎么吭声，不久之后也离开了滨城，为他辩护的律师则是国内著名的律师行的王牌，以他本身的家境来说应该是请不起这种人的。”周明一边划着平板一边说。 “不过他杀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物证人证都有，他自己也承认了，所以最后还是判了。只不过因为律师跟当地的民情激愤，所以死刑变成了缓期，后来又因为表现良好改判了无期，之后一路减刑下来，再过几年就能出狱了。”他接着读着档案上面的消息。 “而且他在监狱里面混的不错，狱警跟犯人两边都吃得开。”档案滑到了底部，周明看着监狱那边传来的消息笑了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国内外的监狱还是有些共同之处的，大部分处在食物链顶端的都是杀人之类的重刑犯，罗金宣本人本来就凶悍，再加上杀人一项，在监狱里面只要好好经营，是不会受到别人的欺负的。 “谢谢。”罗金宣从桌子上面的烟盒里面抽出一根烟，用放在一旁的火柴点上，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这种烟，他还是当年在老大的身边跟着老大沾光抽过，现在算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啊。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肺之后，罗金宣开口。 他当然不傻，就算是真的傻，在牢里面待了这么多年也变聪明了。这些年下来，除了减刑的时候跟老狱警退休，他就没见过外面的警务人员，现在突然来了两个便衣，想也知道肯定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消息。 而他身上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呢？大概也只有那几样了。 “听说你当年有个叫马保齐的兄弟，你对他了解多少？”周明看了郑西宁一眼，在他的颔首下开口问道。 “马保齐？”罗金宣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两个警察居然是问的这个问题。 “对，就是马保齐，能跟我们说说他的社会关系吗？”周明继续问。 马保齐这个人，根据他们的推测，真正的发迹应该是在十年左右，从这里开始他才逐渐的打扫自己的痕迹，之前应该还是能查找出一些东西的。他们现在找不到别的人，就只能从更加久远的地方一点点儿下手，查出他可能潜在的仇家。 至于马勇，他们也在查，可是对于疑似是受害人的马勇，警方的力度反而不如在马保齐身上下的功夫大。倒不是说他们不重视马勇，但现在很明显的，从马保齐身上下手更容易找到突破口。 “相对于马保齐来说，马勇的生活痕迹更加透明一些，排查起来要简单的多。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受害人的话，我们就更需要找到失踪了的马保齐来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这个人身上的诡异之处实在是太多，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郑西宁一锤定音。 万安杰跟林明森已经在电子街那边取得了一些进展，马勇这个人，平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就跟普通的电子街老板一样，除了有时候抓个冤大头客人之外没见过他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在这方面没有什么进展。不过这次也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验证了周明从车站老板那里得到的信息，从他的合伙人那里得知，马勇最近谈了个女朋友，现在他们正在查那个女的事情。 倒是马保齐，按照他们现在所掌握的消息来看，得罪的人太多，没准儿就有人因为想要找他报仇，把主意打到他儿子的身上。 “马保齐啊”罗金宣吐了个烟圈儿，神色莫名的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都是八零后吧？”他眯着眼睛问。 没等周明跟郑西宁两个人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八十年代的时候，港岛那边有部特别流行的电视剧，叫《上海滩》的，看过吗？” 周明跟郑西宁：“” 这人不走寻常路啊。 然而罗金宣似乎就好像是一个话痨找到了倾诉对象，对于眼前的两个警察开不开口丝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那个时候大家都流行讲义气，再加上当时的录像厅盛行，总是有一些港岛那边的电影流传过来，所以有段时间我们这些街头混混也是很讲究格调的。”他似乎是回忆起来了什么东西，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 郑西宁突然之间就get到了对方此时的脑电波，大概就是他怀念小时候吃的汽水糖的感觉吧？ “我们那时候的外号也是这么来的，港岛对我们来说特别时髦特别洋气，所以我有了个白狼的外号，”他指了指自己的三白眼，“我们老大有了个文哥的外号，因为他的名字叫许文强，跟当时的电视男主角同名。” 他没有谈起任何关于马保齐的事情，倒是说起了自己当初混社会时候的事情。 郑西宁按住了不耐烦的周明，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按照常理来说，文哥的得力属下应该是‘丁力’，可是大陆跟港岛总是有些区别的，所以我们的文哥最得力的属下不是‘丁力’，而是猴子。”说完这句话之后，罗金宣看向了对面的的两个警察，似笑非笑。 “猴子？”郑西宁跟周明对视了一眼，对这个外号似乎有所了悟。 马保齐本人身材干瘦，性格精明，平时的举止也给人一种不安分的感觉，似乎是能够对上猴子这个外号。 “猴子给我们老大出了不少的主意，主要都是怎么搞垮对手的买卖，争夺地盘之类的。”罗金宣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话语，接着说。 “本来大家都挺看不上他的，因为这人平时没有什么本事，就会玩阴的，跟我们这些靠身手吃饭的混不到一起去。可是有时候阴的总是比明的好使，身手再好也只能当打手，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卖了，会玩阴的那些人造成的伤害要比打手大多了。”这个时候，一丝苦笑袭上了罗金宣的嘴角。 “文哥当时有个最大的对手，就是被我给捅死了的朱红卫。他们两个一直都在争老街的那块儿地盘，可是朱红卫家里面有点儿势力，文哥在这上面争不过他。但他又不甘心，所以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想着要怎么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后台，好给对方施加压力，让他退出。”罗金宣的情绪似乎是稳定了一点儿。 “但是大家都没想到，最后立下这个功劳的不是别人，是那个一直不怎么被大家喜欢的猴子。”罗金宣的语调沉了下来。 那天，他刚跟兄弟们喝完了酒，回到家之后就见到自己的女朋友衣衫不整的在床上哭，身上还有着各种咬痕跟淤青。 年轻气盛的他热血上头，冲向了朱红卫手下的ktv。 第14章 然后就是那一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灾难，朱红卫不承认他强女干了自己的女朋友，嘲笑他被人戴了绿帽子都搞不清楚是谁，他热血上头的接过了不知道谁递过来的水果刀捅了出去 事后酒醒了才发现了不对劲儿，本来应该是昏暗暧昧的ktv包房里面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把水果刀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正常！为了避免酒醉闹事，这种ktv包间里面是不会有这种危险的东西的，而且他女朋友自从他进了看守所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他父母跟弟弟来看他的时候也说那个女人消失了，本来租的房子也退了租。 如果这都看不出来问题的话，那他也别叫白狼了，叫白痴比较好！ 所以那之后罗金宣用这件事情狠狠的在他原本追随的老大许文强身上咬下了一块rou，不仅请来了有名的大律师为他辩护，成功的将死刑给转成了死缓，就连自己的父母跟弟弟都借着这个机会被送出了滨城。 “在国外虽然是二等公民，可是却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我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文哥会不会迁怒的你们身上”罗金宣在家人离开滨城前夕来探望他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他跟着的这位老大，底蕴不足，加上要接手朱红卫的地盘还要打点一些事情跟人，所以手上的现金真的是不够充足，被他这么咬一口，损失的不少。再加上他本身也是个不定时炸弹，谁知道许文强会不会对他的家人下手？毕竟他可是用要是不给钱就向警察供出是他指使自己干掉朱红卫的，在这个风声鹤唳的严打时刻，这种事情几乎用不着什么证据，现存的疑点就能把他给拖进来了。这对于刚刚解决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拿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地盘想要大展宏图的许文强来说简直是不可接受的。所以这个心狠手辣的老大妥协了，因为现在的白狼简直就像是一条疯狗，他真的怕自己被咬进去。 这么样的一个人，要说许文强对他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是假的。即使他干掉了朱红卫确实是为他扫除了一个障碍，让他有了那么一点儿愧疚，可是自己给跟别人要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别人要的那么多。所以把自己的父母送出去是最好的方式，现在只是离开滨城，等过段时间许文强的戒心松懈一些就送他们出国。欧洲那边他们去不了，但是扶桑跟北高句丽还有狮城这些周边国家还是没有问题的，许文强的手伸的再远也伸不出国家。 想到这里，罗金宣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了一丝冷笑。 马保齐自觉自己是个聪明人，一心想要当老大手下的白纸扇，可是一个好的军师又哪是那么容易当的？让手下去死也要看用什么样的方法，自己愿意的跟被算计的可是两回事，尤其是被算计的反噬了那就更是让人心情不是那么愉快。 “因为让文哥损失了一大笔钱，又让手下的一些兄弟寒了心，所以马保齐并没有能够在文哥的势力范围里面站稳脚步，反而是逐渐的被排除了在外，再后来就听说他洗手不干了，回家接了父母留给他的rou铺。”罗金宣脸上的笑容加深。 他年少轻狂，气血方刚，难道马保齐就不年少轻狂气血方刚了吗？看了几部电影就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人物，可是他怎么就忘记了港岛跟大陆是不同的，他自己也没有真正的智慧跟悍勇，一个只会玩阴的人是不会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的。 郑西宁跟周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两个人其实都是出生在八十年代，虽然罗金宣的经历发生在他们成长的过程当中，可是对于当时正在读书的他们来说，这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而等到他们出了社会，国家的情况已经跟十几年前大不相同，这种宛如电视剧情节一般的人生经历还真是让人颇为惊讶。毕竟罗金宣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都能改编成为一部电影了，如果再联系一下他在狱中的表现跟展望一下出狱之后的未来，没准儿还能冲击一下奖项什么的，简直精彩之极。 同时，两个人也为马保齐这个人的狠毒吃惊，郑西宁心中忍不住想起来了之前明襄跟他说过的那件事，马家老大是不是真的被这个人给算计死的呢？ “不过即使是被排除在了文哥的势力之外，马保齐自己依然还是有些人脉的，我不太相信他就这么甘于寂寞下去了，这人的野心可不小。所以能不能请两位警官告诉我，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跑到监狱里面找我这个二十年前的人？”罗金宣掐灭了烟屁股，抬起头来问。 马保齐这个人，他才不相信对方就这么平静的生活着呢！那男人的眼睛里面闪耀着野心，闪耀着狠毒，闪耀着算计，唯独没有平静，无论如何是不会就这么平平安安的生活的。 周明看了郑西宁一眼，见队长点点头，开口，“他失踪了，一家三口。” “失踪？”罗金宣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们确定是失踪而不是潜逃？” 这人可从来没安分过啊，被他坑过的人多了去了，虽然有一些人已经死了，可是这不是还有人活着吗？比如他，比如几个狱友，鬼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得罪了人或者是因为惧怕他们这些老朋友即将出狱的事情而跑掉了？ “你怎么会想到潜逃？”郑西宁心神一动，开口问。 “我有什么好处吗？”这次罗金宣没有直接回答郑西宁的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以前的事情即使是他不说，对方多找几个过往的兄弟也是会知道的，所以无所谓，就当是结个善缘了，可是现在他将要出口的却不是警察一天两天就能查出来的消息，要是不换点儿好处的话他干嘛要说？反正减刑已经减了，他也不怕对方给他再加上几年，倒是如果说了这些消息的话能要点儿好处才是实在的。 已经在监狱里面混了二十多年的罗金宣现在大概就是属于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典型，跟警察讨价还价起来毫无压力。 而他的这种态度简直差点儿把郑西宁跟周明给气笑了，摇了摇头，郑西宁示意周明不要发火，开口反问罗金宣，“你想要什么好处？” 他语气冷淡，没有戴着墨镜的眼睛似乎随时都能冲出来两把刀子，让本来吊儿郎当的罗金宣滞了一下，把玩香烟的手指也停顿了。 “比如说这种烟，你们总得多给我弄几盒吧？”得意过头的罗金宣总算是想起来了出去之后还是要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混，万一哪天对方看自己不顺眼再吧自己给重新逮回来那可就不太美妙了。 所以他很干脆的转移了话题方向，别的不行，这种好处要点儿总没有问题吧？ “行，不但是烟，还有酒，我会跟监狱这边打招呼，你想要喝酒的时候就申请禁闭，算是这次对你提供信息的奖励。不过数量不多，你且喝且珍惜吧。”郑西宁看着对方转变的这么快，也没说别的，很痛快的答应了。 监狱里面当然是不能喝酒的，司法部制定的《服刑人员行为规范》第十三条明确的规定了不饮酒,不违反规定吸烟的条例。可是法外不过人情，各地的情况也不同，只要不违反大面上的原则，也没哪个人会闲的在这方面死抓着不放。 罗金宣的表现一向良好，这次提供的消息有用的话他就打个报告，反正也不是在犯人中间喝酒，这点儿事情他还是能够搞定的。 “我前几年听说，他有一条往北高句丽走私的线路”罗金宣眼睛一亮，开口说道。 二十多年没有沾过酒了，他都快忘记酒是什么味道了。 公安这边看似一切顺利的在进行着，各种线索在努力之下逐渐浮出水面，明襄那边却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jiejie，我找不到mama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正在商场里面大采购的明襄被一个小男孩儿拽住了衣角。 他大大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似乎是在焦虑找不到母亲的事情，紧紧扯着明襄的衣服不放，想要拉动她。 明襄那双大的丝毫不比小男孩儿逊色的眼睛看着对方握着自己衣服的小手眯了起来。 “你想我怎么帮你？”明襄轻声的问，一边问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个位置靠近安全门，最近的摄像头距离他们还有好几米 “你能帮我找找她吗？她刚刚还在的，我只是去旁边的柜台看了看模型她就不见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男孩儿一边说一边扯着明襄往安全门那边走。 “是吗？”明襄垂下眼帘反问，任男孩儿拉扯着她 ，身体却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