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我知我知,破四旧嘛,”三爷爷捋着山羊胡,指挥众人,“海峰坐那么远的车回来,累的很,大家帮把手把东西搬回家。” 搬东西是男人的事,婶婶嫂子们则围着鹿崽,稀罕的看不停,个个都想伸手抱抱。 林海峰陪着三爷爷,缀在人群后面慢慢的走着。 三爷爷叹了口气,述说两队间的恩怨。 “刚和你娘吵架的是大洼队的马二妮,她男人是大洼队大队长,咱们两队现在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本来无仇,但前两年虚报粮食时,他报了虚数,我这报了实数,后面他队的队员饿惨时埋怨他没我会当大队长,他单方面的认为和我结了梁子,这几年他在底下拱着队员,处处找咱队的茬,咱队的汉子也不是软茬,这一来二去的,矛盾就大了,两队间时不时的干次架。” 直视前方的林海峰,黝黑的目光里飘过讥讽。 “有些人他吗的就是喜欢斗,没有敌人也要创造敌人来斗。” “可不是,”三爷爷深以为然,“你回来的好呀,有你往这一杵,他们再不敢没事找事。” 这年头的人对军人有着天生的尊敬和畏惧。 林海峰似笑非笑,“但愿吧。” * 说着话的时间,大家也到了林家。 林家是向阳村典型的一字房,五间黄泥坯房排成一字,正中间的是客厅,两边是睡房,不大的推窗用根棍子斜撑着,离右边睡房不远的拐弯处是秸秆棚的厨房,厨房角堆着个豁口的大水缸,缸内沿的水面线上刻着厚厚的一圈绿藻。 三爷爷招呼着想坐下聊聊的众人,“行了,有啥话以后再说,今儿个先让海峰好好休息。” 队员们只好摁下满腹的好奇,跟着三爷爷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没走多远,金花嫂回头看了眼林家,发愁,“海峰这没了只胳膊,下地挣工分可挣不了多少,以后鹿崽可要吃苦了。” 女人们点头称是。 “以前海峰当兵还有津贴,现在退役了估计也没了,没钱挣不了多少工分,这两人咋弄呦。” “我家倒是能分点粮食出来,可也没多少,现在家家都饿着肚子吃不饱。” “我家里条件好点,我多匀点出来,咱们每家每户凑凑,咋样也够鹿崽吃的,你们说咋样?” 面对金花嫂的提议,女人们一口应下。 男人们的想法则完全相反,他们笃定林海峰不会饿着自己女儿。 三爷爷也是这样想的,“rou有五花三层,人有三六九等,以海峰的本事,咋样都饿不着鹿崽,你们与其cao心这个,还不如回去打点土坯晒着,咱们回头再给海峰起间大窗户的屋子,我瞅着鹿崽那细皮嫩rou的,应该住不惯现在暗湿的屋子。” 队员们异议,女人们又有了闲心聊八卦。 “哎呦,你们说鹿崽咋长那么好?跟她一比,我家娃像被擀面杖撵过,脸又平又扁。” “你们说,鹿崽妈是不是也长得特好看?” …… 这边的林海峰接过老爹手中的篮子,“爹,我回来了。” “哎,回来好回来好。” 不善言辞的林老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憋出下一句,“鹿崽长得好,随你。” “你憨啊?海峰的娃不随海峰随谁?”调整好情绪的林老娘跨过门槛。 林老实被呛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又蹲在门槛上编篮子。 林老娘埋怨儿子,“你都这么大了,咋办事还这么不靠谱?这么多年也不和家里来封信说说鹿崽的事。” 林海峰面不改色的撒谎,“队里经常出任务,我忙的来不及写信。” “我都没见过我儿媳的面,”林老娘现在是cao不完的心,“对了,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不是个事,回头我托人给你再说一个,说个心好的不会虐待鹿崽的。” 林海峰头疼,没想到回到家还要被催婚,想都不想的一口回绝。 “为啥?”老两口异口同声的问。 林海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娘,你不想我不孕不育,子孙满堂吧?” “啥、啥意思?” “我伤了性别特征,以后没法做生孩子的事。”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将老两口炸了个魂不附体。 过了许久。 目瞪口呆的林老实,视线下滑,死死的盯着儿子某个部位,仿佛盯久了,里面就会生出扑腾着翅膀的新鸟来。 林老娘哆嗦着嘴皮,不可置信的向儿子求证。 “你、你意思是,二蛋变成了零蛋?” 作者有话要说: 挠头,作话怎么就是不显示你们送的营养液鸭~折腾了半天还是不显示。 话说,你们快哄哄我,这两天我多码点给你们加更~ 第8章 林海峰垂着头,无言默认。 反正有他也不想用,那就干脆当没有吧。 林老娘身子一软,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 儿子全须全尾的去了部队,结果回来时少了只胳膊也就算了,咋男人的本钱还丢了呢? 可她又深知这事不怨部队,没有像儿子这样千千万万的战士顶在前面,说不定她们连现在的日子都过不上。 林老实捏着竹篾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半响,喃喃自语。 “没了就没了,咱们还有鹿崽。” 似在说给老妻听,也似在说给自己听。 林海峰这才注意到老娘没抱着鹿崽。 “娘,鹿崽呢” “跟你大哥家的小四在后院里玩,”林老娘抬起掌根抹泪,“幸亏你有了鹿……” 猛然拍了下大腿,惊呼:“鹿崽不能再叫鹿崽!以后得改名叫有根,有根啊!奶的乖孙~”起身疾步往后院走。 林海峰哭笑不得,“娘,鹿崽的名是她妈取的,不能改。” “为啥不能改?” 林海峰转述格莎曾说过的话。 “鹿崽的名字很有讲究,据说佛陀曾转世为鹿王,其四蹄踏过之处,枯木逢春百花盛开,给鹿崽起名为鹿,寓意孩子将来一帆风顺、遇难成祥。” 至今还在偷偷拜菩萨的林老娘,眼珠子转了转,不再言语。 林海峰:“娘,你将我不能生育的事告诉队员们。” “不行!”林老娘坚决反对,“说出来以后你面子往哪儿搁?大家当面不说,背后也会指指点点。” 编篮子的林老实也摇着头表示不能说。 林海峰从口袋掏出烟,给老爹和自己点上后,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把玩着打火机,漫不在意的开口。 “面子这玩意能值多少钱?铁锹叔生的孩子多,可他走出去有几人给他面子?” 想到鹿崽不喜烟味,林海峰掐灭了烟,“总之,我不在意这个,娘你要不愿说,那以后家里来人说亲,娘你负责拦住,不过,娘你就不怕累?” 林老娘傻了眼,对哦,以前儿子还没回来时,就经常来人说亲,现在儿子回来了,门槛还不得被人踏烂? 再说了儿子又不打算再婚,这长时间拦下去,说不定大家更会说三道四。 想到这,林老娘一咬牙一跺脚,“行,我去说!” 目的达到,林海峰去找鹿崽。 鹿崽正蹲在后院里,小手手撑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堂哥林四,猫眼里闪烁着的小星星比日光还耀眼。 刚满13岁的林四,遗传了老林家的大高个,再加上抽条的年纪吃不饱,故而身型瘦高,打着补丁的衣服袖口、腿踝处短了一大截,露出粗糙的皮肤。 林四颊rou深陷的脸上,眉梢炫耀的飞扬到鬓角,摊平的手心里趴着只黑背大蛐蛐,两条长长的触须好似小生头上的雉翎,英武不凡。 “鹿崽你看好了。” 林四圈起拇食指放入口中,鼓起腮帮子一吹,清脆的哨声响起,随着口哨吹出的歌声,蛐蛐的两条触须跟着节奏上下抖动。 哨声一停,蛐蛐立刻恢复了安静。 “哇!” 鹿崽小嘴张圆,小手用力的鼓着掌,粉嫩的包子脸因激动晕染上樱桃红,灿烂的好似阳春三月间桃枝上的花苞。 “哥哥好腻害!” “是吧?”林四骄傲的挑眼,“喜欢不?” 鹿崽头点成小鸡啄米,护耳帽上坠着的小球球上下跳动。 林四得意的用大拇指撇了下鼻子。 二叔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不像妈和奶奶,每次看到蛐蛐都骂自己不干正事,有抓蛐蛐的功夫都能打两筐猪草换工分了。 也不像小伙伴的meimei,每次看到蛐蛐就尖叫。 林四觉得小堂妹天下第一可爱,脑子一热,说秃噜了嘴。 “你喜欢就送给你!”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只蛐蛐可是自己花了大功夫训练出来的,准备拿去城里换钱呢。 可男子汉说话就要一口唾沫一个钉。 林四眼巴巴的看着鹿崽,心里不停的祈祷着meimei不要……meimei不要……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