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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眉宇间的冷戾在他不曾察觉中淡

    “霍督军不是有话要说吗?请赶快,我的时间并不多。”

    书房内久久的宁静,霍随舟站在窗前,背对着穿军装,坐在凳子上的老人。他嘴里扯出一丝嘲讽,催促道。

    霍志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随舟,我--”

    “我们并未亲切至此,督军还是叫我霍老板为好。”霍随舟打断他的话。

    “好,霍老板。”霍志鸿叹了口气,“你前几天在码头遇袭的事我查过了,虽然那伙人不知去向,但十有八九是萧云龙所为。”

    男人眉目一挑,并未搭话,只从窗台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后静等他的下文。

    “南北关系如今愈发紧张,你的生意遍布华国,应该早有所耳闻。萧云龙早有意一步步侵吞南方的领土,这才派萧恒和宋然来督军府和我谈条件。”

    霍志鸿看着那个烟雾缭绕下,愈发显得神秘的男人:“随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一定懂。”

    他极为诚恳地说,哪怕他不承认,也是他霍志鸿的大儿子,是南方商会最有分量的发言人。

    除掉他对北方军阀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同时又可断掉他霍志鸿所有的退路,只待他西去后俞军没有立得起来的领袖,到时军队必然大乱,他们便可渔翁得利。

    “回来吧,回来帮帮爹好吗?只要你一天带着这个姓氏,流着我骨子里的血,就永远不可能独善其身,会一直成为各处的眼中钉。”霍志鸿语重心长的道出今日到来的目的。

    “是吗?”霍随舟吐出一口烟,微微一哂,“那你可知道,这次我能够死里逃生,全靠萧恒,若不是他那几枪,或许我早就死在了码头。”

    他转过来,眼神透露出几分讥笑,“霍督军的意思,这场枪击是他们自导自演。”

    霍志鸿心里一悚,连忙道:“无论是杀了你,或是因此而将你收拢,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本万利。”

    二人只隔着张书桌,四目相对,男人看过来的目光颇为凌厉,隐隐带着几分审视,周身突然凉了不少。

    霍志鸿陡然明白他在怀疑什么,直直的和他对视,良久,霍随舟才移开眼眸。

    “码头巡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恰好从那天开始换班时间发生了改变,虽然这些归江城警察厅管辖,但却是听命于你。”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响起,显然是对他那套说辞将信将疑。

    霍志鸿稳了稳心神:“因为萧恒他们到来,我怕江城出什么乱子,特意将轮班时间改到了叁班,没想到还是被他们钻了空子。”

    说完发现霍随舟已经转过了身,没有说话,指间的烟,慢慢弥漫出一缕升腾的烟雾,沿着他的发丝缓缓往上。

    良久,他才道:“我知道了,霍督军想来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回去了,找幕后主使的事就不牢您费心。”

    男人透过玻璃窗看向后花园亭子里的女人,主仆两坐在凳子上,似乎拿着盘子在理什么东西。

    一颗颗的,从簸箕到瓷盆,越来越多,她和丫鬟有说有笑,眼睛里缀满了星星。

    霍随舟静静看着,眉宇间的冷戾在他不曾察觉中淡了许多。

    男人渐渐发现身后没了动静,转过头,看到地上的那幕后顿住。

    那一向高不可攀,唯我独尊的督军竟抛下了顶天立地的尊严,两条腿弯下,跪在地毯上,以一种极其卑微乞怜的方式看着他。

    男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心头涌出复杂万千的情绪。

    从此以后,再也不是霍随舟百般可怜的跟着他身后,祈求他蹲下身子给自己一丝关怀,摸摸随舟就好,他要求得不多的。

    那是他童年无法实现的梦,如今,终于颠倒了吗?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他的遗憾?

    可迟了!

    他感到快意的同时,却隐隐体会到一丝悲凉,和愤怒。

    “督军这是做什么?”霍随舟可笑地看着他。

    “爹一直记得你十多年前说的话,每每想起来心如刀割,但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恨的话,那么我无论跪多少次都心甘情愿。”

    霍志鸿不在意男人的嘲讽,他苍老的脸上满是悔恨,“我知道你不想我提起你娘。”说完仿佛怕男人生气似的,抬头小心瞧了他一眼。

    只是这次霍随舟却未呵斥打断他,只淡淡看着,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霍志鸿的眼眶渐渐红了,他说没有人比他还后悔,这些年没有一天不痛苦,若是那天陪在他娘身边,和她说清楚心里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随舟你信吗?没有人是冷血动物,等你娘真正去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早已将她放进了心底,这遗憾折磨了我一生。”霍志鸿老泪纵横,声音愈发沧桑嘶哑。

    “这几年来,我常常想到过去,你来到这个世界那天我刚攻下随州,听到你出生的消息高兴坏了,立即给你取了名字。”霍志鸿说着说着陷入回忆里,脸上满是感怀,

    “你百岁宴抓阄那天,在千奇百怪的玩意里偏偏捉住了一杆枪,那么小的一只手,死活都不放,我哈哈大笑,说将来这孩子必定承继我的衣钵。”

    “你五岁的时候,拿着学堂的成绩单--”

    “你想要什么?想我回去帮你收拾那帮烂摊子?”话还未说完,已被霍随舟打断。男人云淡风轻的看他,仿佛已经把过往全部抛掉。

    只那背后紧握的手和嗓音里不易察觉的低哑隐隐泄露他的愤怒,和对迟来的这一切的恨。

    最不屑爱的人往往最期待被爱,看到一根鸡毛就以为是带他飞上天的翅膀,遇到一根浮木就想稳稳抱住。这习惯根深蒂固在霍随舟的脑子里,剜都剜不掉。

    只他再不是那个对人掏心掏肺的小男孩,他匆促收回目光,冷笑道,“劝督军还是少废心思,这种话诓骗小儿还行,对我作用可不大。”

    说完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人,对着门外道:“张伯,送客。”

    张伯带着人出书房的时候,脸上尊敬有嘉。他虽跟着少爷不久,但多少也听说他和督军之间的嫌隙,只是父子哪有隔夜仇的?

    所以他跟在人身边说好话,劝督军先别急,这种事一朝一夕急不来。

    他一直低着头,未曾注意到旁边半百老人摇摇晃晃的身子。

    走到楼梯的时候,他正要提醒人小心台阶,回头发现霍志鸿已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张伯吓坏了,急吼道:“霍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