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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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第七个巴掌了。 他把头歪向一边,站定,不再回来。 母亲停了。 领口乱了。 一份份标满了音标的纸片飘落一地,他不敢去捡起来,也不动。 老师跟他说,你可以的。 真的吗。 他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开口,他听不见。 手里什么都攥不住。 他抬抬眼,对母亲问。 你很讨厌我吗。 实际上读书对于他来说已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自从他失聪后,他身上的天赋就一样一样地剥离开来,现实好似洪水迅猛,将剩余的一点幻想碾成粉末。 那位人很好的英语老师,看他英语差,下课就帮他开小灶。 他说过自己聋,听不到。 没关系,老师浅浅微笑,眯着眼说跟着读几遍就会了。 他读了几遍,读不准。 老师很有耐心,一直教他。 其实他有在很努力地跟读,一遍遍练习,即使自己听不到,他很用力地去还原透明无形的声音。 渐渐感觉不对劲,最后他看见老师脸色变了,叫来了母亲。 母亲扯着他的领子,大叫着,你读出来啊。 他缄了一下口,后脑勺被撞到墙上。 不疼,温温的,他的手翘在背后,不松开。 不知道下一秒还会发生什么,母亲气急败坏,抓起一把纸张砸在他脸上,散落,像纷纷扬扬的白蝴蝶。 他当时只在想,好漂亮。 这一切都好漂亮。 灯光很亮,闪着白光,耀眼。 窗口外面万里无云,飞过了一只白鸽。 低头看自己一眼,狼狈的样子,很好看。 起码别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在灰色的办公桌前,他站着,老师俯下头来给他一个一个单词地指着。 老师:“protect”、“pro—tect” 他:“卜——帖” 老师:“不对,pro—pro—tect” 他:“卜——儿帖” 老师:“pro、pro” 他:“卜” 老师:“pro” 他:“扑” 老师:“p—e—pe” 他:“b—e—be” 他渐渐感觉不对劲,没有出声,最后看见老师脸色变了,淡淡叹了口气。 他望向窗外。 外面没什么好看,就是云。 只是,他也想变成一朵云,往远处飘,只要不被看到,不说话就好。 ☆、向日葵 请把你的心给我,与我为伍,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有些害怕。 ——王尔德 - “滚!滚啊——” 玻璃瓶的碰砸声碎成了地面上的亮光,晶片总是会溅到她脚下,很刺,细细的,她抬头,只见母亲凌乱的头发。 她看着一片死寂,站在那里。 父亲挥舞着半截酒瓶,在空寂的客厅里大喊大叫。像个疯子,头发乱拗。 一下,又一下。母亲在哭,她只能静静地看着。 不理解。 她蹲下来,捡起一块玻璃片,对着灯光。 五彩斑斓。 童年。 - 她放下书,抬眼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五点了。 自习课可以上可以不上,管得很松,翘一下也没关系。教室里已经零零碎碎不剩几个人。 她起身,向后转去。 在他面前,她翻弄了一下他桌面上的东西。 「我带你出去玩吧。」 她说。 他缓缓抬头,望向她,眼中淡淡地掠过了些疑惑。 她背上书包,自作主张,盖上了他桌面上的书。白色纹路的被随意放置在一边,映衬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灿烂。 拉起了他。 - 四月的槐花清香地缀在枝头,母亲扯着她的手,出了家门,巷子里旁坐的人都朝她们打招呼。 独独走过小巷,向着路口去。巷口总是会很明亮,像个沾染了太阳的方砖在发着光。 一转过去,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们要去买菜。母亲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针织毛衣,很漂亮。 底下的药膏是青色的,绿绿的,像四五月青绿的茂密树层一样。她的手指摁上去的时候,母亲拧眉张着口,她知道那大概是疼。 手上还有青草膏的气味。 到了街市,小摩托和三轮车来来往往。她还能闻到槐花的味道,甜甜的,涩涩的,飘得很远。母亲带着她在一处摊位上停了下来,蓝色的帐篷遮挡着太阳,里面挂着很多花裙子,点点的碎花。 张望两下,她恍然听到摆摊的女人带着笑脸夸了她一句:“这小女孩真漂亮。” 紧紧牵着她的手松了一下,她顿顿,对着面前的人,略微有些羞涩起来。 母亲从身后轻轻推了一推她,她被推得前一步,有些害怕、无助,露出了一个含春灿烂的笑容。 向蕊。 就是向日葵的蕊心。 要很活泼,很开朗,一直向着太阳。 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笑着。爱笑的女孩子是没人去欺负的。 母亲是这样教她的。 母亲给她挑了一件小花裙子,清清淡淡的旧粉色,比在她身上就是好看。小姑娘水灵,眼眸清澈,短发乖巧齐肩,显得很是清秀。 她低头看看,想起了父亲给自己买的红裙子,那是很不一样的感觉,有些不情愿。 她们付了钱,母亲继续拉起她的手,走到了菜市场里去。 那里面暗暗的,还有些乱乱的气味,铁皮顶下,各种吵闹的声音回荡不绝,她很开心,淡淡的嗡嗡声在她耳边回响,滑进耳朵中都成为呜呜的柔声。 鱼、青菜,走过一个一个案板,母亲的另一只手上挂了几种颜色的塑料袋子,有些干,有些湿漉漉的。买了很多菜,她们走出那条道,看见了泛亮的空光。 步伐穿过满地白蒙蒙的水果薄套,走过桥,走过松柏路。 她们重新回了巷子,到了低矮的家门。 向蕊抬头,她看见了阳台上的撑衣竹竿,黄黄的,带着点青,飘着洗得发白的被单。 乐鸣家的窗子没有关,被风吹着摇着。 一阵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