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1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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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真做个闲云野鹤,潇洒度日,似乎也没什么欢欣的。 左右都不妥,那就到一个需要我的地方去吧。” 山川不留我,此乡闻歌哭。 这是肖师兄决定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送别了肖飞絮之后,陶眠一转身回了屋子,猛然发现六船倒在地上。 他大吃一惊。 “六船?六船!醒醒!” 陶眠立刻沾了一点灵力,点在六弟子的眉心。 那灵力没入肌理,顺着周身经脉流淌,最终汇入灵根。 六船体内惨破的灵根正在弥合。 修补灵根是修士体内自发的行为,不需要太多的外力干预。所以陶眠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着水生天与六弟子本身的灵根融在一起。 而此时,看似昏迷过去的六船,其实还残留了一丝意识。 他看见仙人师父想把他搬到旁边的榻上,大概是抬起来的那一瞬间就累了,所以他立马放弃,变成自己席地坐在徒弟旁边守着。 六船尝试着呼唤师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他感知到窗外有一股力量在召唤着他。六船望向窗外,看见了一个闪烁的星点。 他跟随着那星点离去,不知不觉走了很久。 他来到那幽绿的深潭。 再次看见这潭水的时候,六船已经不再陌生。周遭空无一物,只有这一池潭水。 六船犹豫了一瞬,但很快,就做好了决定。 他一脚踏入潭水之中,深深沉入。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回入潭,他没有看见任何承载着记忆的片段。 他向更深的地方游去,越是到下面就越显黑沉,只有那银白色的星点散发着光,再把他引导去某个方向。 六船继续向下。 四周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潭水愈发冰冷,将人的身体要彻底冻住。 就在六船感觉自己不能再向下的时候,他发现这里有一处洞xue。 深藏在水底的洞xue,像一只蛰伏的水怪,张开宽阔的“嘴”。 六船顺着那洞口潜入。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的身体穿过水幕,里面竟然是干燥的。 他有些惊异于眼前的场景,定了定神之后,才继续向前走。 和平凡的外表不同,这里面别有洞天。 六船看见石壁上面刻着某几种古文字,似乎不是同一个时期刻下的。 还有一些壁画,画的内容大多已分辨不清。六船挑了几块能看得出线条的,仔细凑上前去瞧。 他发现这些壁画讲述的其实是一场发生在很久之前的战事。 画面上大概有两股势力,站在左手边的这一……坨,黑黢黢的,缠绕在一起,完全分不出个数。 六船很自然地把它们和之前见过的、从黄泉井爬出来的怪物联系起来。 而站在他右手边的这一拨人,虽然画得比较抽象,但还能看出来人的四肢和躯干。 有一个人在最首,类似于领头者。他右手平举向前,手中大概是武器,看不出来,不太像普通的剑。 在他身后有若干人跟随,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不一,似乎在这支队伍中各自也担当了重要的职位。 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为数众多的黑点点,应该是用来表达数量庞大的兵卒。 六船伸手轻轻抚过,那壁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而闪过一道光亮。 在山洞的深处,传来了锁链的声音 他带着重重疑惑,继续向里面走。 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渐渐有明蓝的光点飘出。 六船走进那发光之处,四周的空气变得寒冷,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要被冻住。 他忍受着刺骨的寒意,又上前两步。 洞的尽头比他想象得要更加开阔,锁链的声音愈发清晰,而且不止是一条。 在那里,六船看见了他此生都不会忘怀的景象。 第196章 多人共享的脸 六船亲眼所见,那深洞的尽头是一池深潭,潭水深不见底,乌黑浑浊。 明明洞内无风,他却眼见着潭水的表面激荡着水波。 同时伴有巨大的、凄厉的呼喊之音。 那洞内被数百根粗细不一的铁链交叉封住,最粗的有成年男子合抱那般宽,而最细的也和人的小臂差不多。 它们按照某种方式彼此穿插,过长的铁链从高处垂落委地,也有许多紧紧地绷住,如同一根折不断的铁棍。 那些铁链当中有不少,垂入了潭水之中。六船发现它们被某种力量拉扯着。他顺着链条望过去,发现那勾住铁链的东西,其实是潭水表面的波澜。 再定睛一瞧,他发现,那所谓的“波澜”,实际上是许多漆黑的、不成形的手。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水波,甚至连潭水都是“假的”。 那是无数的亡魂堆积而成的“水”,它们在挣扎,在妄图吞噬什么,来填补内里的虚无。 而这些来自异方的魂灵之所以没有脱离“潭水”的边界,是因为在其中央,有一衣衫褴褛的男人,在镇压着它们。 男人的双手被铁链高高地吊起,下半身没入深潭。他的手腕因为被沉重的链条铐住,已经出现了深深的血痕。 那些亡魂攀附着他的身体,将裸露在外的皮肤变成乌黑的颜色,但很快,从男子的皮肤表面升起一片白烟,似乎是什么净化的力量,将亡魂留下的伤痕抹平。 伤口出现,再愈合,再出现,周而复始,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过程。 六船觉得他可怜。 他上前几步,想要询问对方,自己能为他帮上什么忙。 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就在他一手搭在自己的喉咙,觉得怪异无比的时候,在潭水中央的、始终垂着脑袋的人,突然抬起了脸。 就算对方脸上的脏污再多,头发再蓬乱,六船也能轻而易举地认出他的脸。 没有人能错认自己的脸。 六船极为震惊,他睁大了眼睛,这下更是什么都说不出。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在镇压潭底的怪,而那些锁链,其实是在封印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位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男人忽而露出讥讽的笑。 他动了动身子,两只手突然发力,紧紧地攥住了束缚着他的两道铁链。 借着向上的力道,他将自己微微举起。 潭水再度起了层层波澜,亡魂仿佛散落的水珠一般,溅落。六船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强撑着让自己的上半身离开水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另一半身体空空荡荡,像是被什么东西长年累月地蚕食,直到现在的空无一物。 六船不知道该怎样描述现在的心情,一个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被困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承载着某种没有尽头的使命。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在揭开他的过去,还是预示着某种未来。 那个男人忽然启唇,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 六船见他如此,只好暂时将心中的困惑和震撼搁置在一边,向前迈出几步。 他来到潭边,这里已经是他能够抵达的极限。再进一步,那些亡魂的手就要勾着他的衣服下摆,将他拖入深潭之中。 他将身体压低,尽量靠近,以便他能够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潭水中的男人,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机会,语言功能已经严重退化。 六船只能听见他在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词,而且在不停地重复。 陶…… 师父…… 陶眠…… 为何…… 六船的眉头皱紧,双眉之间出现一道浅浅的沟壑。 这个人在说陶眠。 他是陶眠的弟子。 但从他的语气中判断,他对自己的师父,似乎充斥着无边的怨恨和失望。 他在不停地问着“为何”。 六船恨自己此时无法开口,否则他就能追问对方和陶眠究竟有过怎样的渊源和纠葛。 但是对方始终没有说到这一点,他的意识大概混沌不清了。 他的双手脱力,身子重新浸泡在潭水中,现在倒是不必去想那水中的半截是什么样子了。 六船的神情变得复杂,他一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这时,突如其来的眩晕将他击倒,让他头颅一重,身体前倾,整个人向深潭之中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