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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驸马,真皇后 第61节

    这么多年了,两世过去,贺顾今日才从曲嬷嬷嘴里,听了这番缘由,一时心中百味陈杂,只感觉一股怒气憋在喉咙眼,叫他堵得慌,他话里带了三分怒气,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时候爹又去了哪儿?”

    曲嬷嬷道:“爷忘了么?当初那女人也在生产,侯爷在院里等了一会,又见小姐顺利将小少爷生下来了,一时瞧着也没什么事,那边院子里又频频来人,说姓万的难产了、要死了,侯爷他岂能忍得住,不去看万氏呢?”

    贺顾:“……”

    裴昭珩听到这里,心中那个猜想已然印证了八分,只是还差最后一环的人证没有。

    他道:“既如此,当初那个守着小少爷的,姓魏的婢女,如今在何处?”

    曲嬷嬷道:“她早五六年,得了疟疾,如今已不在了。”

    裴昭珩一愣,没再说话。

    贺顾却没留意到后头这一句,他满脑子都是当年娘受的委屈,一时心头火起,恨不得立时就去找贺老侯爷算账。

    见他“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曲嬷嬷和后头的征野都吓了一跳,赶忙拉他,又有三皇子劝了两句,说事情还没查清楚,叫他先稍安勿躁,好说歹说,贺顾这才不去了。

    只疑惑的看了三皇子两眼,道:“还有什么没查清楚?”

    裴昭珩道:“再等两日水落石出,子环自然知晓。”

    贺顾摸不着头脑,半信半疑,也只得依言从了。

    承微如今虽然跟着三皇子,当初在宫中时,却也是隶属禁军、且最为天子信重的玄机十二卫出身,门路甚广,查几个人对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裴昭珩身边跟着的,也不止一个承微,只是外人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承微罢了。

    承微领了三殿下之命,自去查人暂且不提,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逐渐也进了九月末——

    九月廿二,则正好是贺小侯爷满十七岁的生辰。

    只是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过生辰的习惯,这些日子,又忙着帮兰宵张罗往京外开书坊分号,帮颜之雅开医馆一干琐事,自己都忘了生辰这事。

    还是这一日回了公主府,被裴昭珩拉去了城南汇珍楼,见了满满一桌席面,和那碗长寿面,这才想起这件事儿来。

    上一世他过得糙,身边也没什么贴心人,能记着他的生辰,早年间还有一个征野作陪,后头他提拔了征野出去,征野又娶妻成家了,便一个也没有了。

    虽然因着他那禁军都统的面子,送生辰贺礼的能踏破门槛,可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心为他庆贺生辰,贺顾自然心知肚明。

    看着那些个冷冰冰的贺礼,年复一年,贺顾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过生辰的雅兴了。

    可眼前这碗长寿面……

    却是热气腾腾的。

    三殿下包下的这个隔间,在汇珍楼顶层,今日虽然廿二了,月亮却也只缺了一小块,看着还是很圆满、很漂亮。

    见他不说话,裴昭珩道:“……今日你生辰,吃了长寿面,日后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贺顾低头看着那碗面,拉开椅子坐到了桌前,忽然觉得鼻头有点发酸,心道,三殿下虽然只是他小舅子,但也算是一家人、是亲戚了,人活在世上,果然还是有亲人挂念着,心里才熨贴……

    自重生到现在,已经快有大半年了,刚开始午夜梦回,他还总是惊出一身的冷汗,生怕这重活的一世,其实只是一个死状凄惨的孤魂野鬼,游离世间,仅存的一点臆想和执念而已。

    他白日如常,可每一夜入睡前,却又都会感觉到一种真实的、彻骨的、寒意泠然的恐惧——

    他怕这一觉下去,明日醒来,又会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天牢里。

    直到此刻——

    眼前这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这个与前世迥异的十七岁生辰,才切切实实的告诉他——

    一切都变了,的确变了,他不会再回去了,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光是这么想着,眼眶就泛起酸来。

    贺小侯爷心中千回百转,可他对面的三殿下,却没想那么多。

    对裴昭珩而言,每年生辰,一碗长寿面,是陈皇后怎么也不会忘了他的。

    所以给子环过生辰,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长寿面。

    可是此刻,看着贺顾一边夹面条,一边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眶,滚下来一滴泪,便把他吓了一跳。

    他微微蹙眉,正想问贺顾这是怎么了,却见那边贺顾忽然抬起眼看着他,无比真诚的说了句:“殿下,多谢。”

    你这个兄弟,我贺顾认了。

    贺小侯爷如是想。

    二人用罢席面,闲谈了两句,这才回了公主府去。

    刚一进府门,贺顾就见到前院里牵着一匹身形矫健、体态骏朗、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

    马儿前胸系着一条红绸带,还打了个结,他愣了愣,转头去看裴昭珩,却见三殿下正低着头看他,二人目光对上,裴昭珩淡淡一笑,温声道:“这马儿名唤‘云追’,是我送子环的生辰贺礼。”

    只要一眼,贺顾便知道这匹白马是匹万金也难寻的宝驹,这等马儿,多是西域运来汴京的稀罕物,都是有价无市,拿着银子也买不到,他前世纵马疆场多年,自然是爱马之人,眼下亲耳听三殿下说这样好的马,竟然是送给他的,岂能不喜?

    当即喜上眉梢道:“‘云追’……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多谢殿下赠马之谊,顾必不相忘。”

    这才叫来了马房小厮,再三叮嘱,一定要好生照顾这宝贝疙瘩,不许怠慢了,这才和裴昭珩拱手告别,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他转身走的利落,却不知身后的三殿下,还站在原地,就着公主府夜色中,挂着的暖黄灯火映照,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许是今日过得开心,贺顾回了偏院,也没觉出困意来,只叫征野先去休息,自个儿却坐到了书案前,研起墨来。

    他点上灯火,展开信笺,执笔沾了沾墨,想了一会,才在信笺上开始落笔:

    “瑜儿jiejie:

    见字如晤。

    已近十月,一晃jiejie去宗山小住已快两个月了,近来过的可好?寺里的斋饭清汤寡水,吃的还惯么?

    每每忆起宗山在北地,天气苦寒,总怕jiejie会不小心穿的少了,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办,又怕你夜里睡不惯那的床,还好是兰姨随着jiejie去了,她做事那般稳妥,定然会好生照顾jiejie。

    只是虽然如此,我在京中还是很想念jiejie,每日每夜,行走坐卧、吃饭饮食,都会想起jiejie,日日盼着jiejie能早些回来。

    我说这话,只是想告诉jiejie……我很想jiejie而已。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是等jiejie想通了再自己决定,我绝不逼你。

    对了,还有一事。

    先前信中,告诉过jiejie,三殿下到京城来了,这些日子我与殿下相处,深觉殿下和jiejie一样,也是个行止磊落、心性纯良之人,只是有件事,jiejie可能不晓得,我发现了……也没告诉皇后娘娘,毕竟三殿下愿意叫我知道,也是信任于我,我不能这样转头就把他卖了。

    这事儿,我就只告诉jiejie你一个,毕竟jiejie你也是三殿下的亲jiejie……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三殿下他好像喜欢男子。

    不是寻常喜欢,而是……男女之情的那个喜欢,我瞧三殿下似乎已经有了心慕之人,而且还颇为挂念,只可惜据他说,他心慕之人却是个有了妻室的男子,这便叫人有些头疼了……

    虽然我觉得断袖没什么大不了,可惦记一个有了妻室的男子,总是不大妥当的,殿下他……毕竟是jiejie的亲弟弟,我也想寻个机会好好开导开导他,只不知道该如何开导……

    自然,若是能看上别人,移情别恋,那是最好的,只可惜我也不识得几个有龙阳之癖的男子,倒是京中几家男风馆,我去逛过,里头有那么几个,长得还算可以,没事也能陪着吟吟诗填填词,只是不知道三殿下他喜不喜欢这个调调?

    ……我就不大喜欢,不过倒也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在我心中,始终还是jiejie世上最好罢了,我有了jiejie,就觉得旁人连jiejie一个小手指也比不上了。

    但若是三殿下喜欢,我倒可以带他去那看看,虽说小倌也不是什么正经男子,但总要比惦记人家有妇之夫,要好一些吧……

    不过,三殿下总归是jiejie的亲弟弟,jiejie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劝劝他么?

    好像说了太多三殿下的事,其实还是因着,今日是我的生辰,三殿下请我吃了一碗长寿面,又送了我一匹好马儿,我也希望他快活些,这才扯远了……

    不知不觉,就写了这样长,这次jiejie见了信,会给我回信吗?

    一句话也是好的。

    九月廿二子时

    子环谨书”

    落下了最后一个字,贺顾放下笔,看着洋洋洒洒一封信,这才笑了笑,他正准备再检查一遍,门却被敲响了。

    丫鬟在门外道:“驸马爷,宗山莲华寺来信了。”

    贺顾闻言,先是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两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喜道:“信在哪儿?”

    小丫鬟被他突然开门吓了一跳,却还是连忙恭敬的抬手,奉上了一封薄薄书信。

    贺顾接过书信,一看信封上,果然是瑜儿jiejie那一手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

    他小心翼翼的拆开书信,将那张薄薄笺纸抖落开来,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见字如晤,生辰喜乐。

    愿君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这封信简短的不能再简短,可贺顾看了,却忍不住把那短短的“愿君长命百岁,福泽绵长”十个字,咀嚼了不知多少遍,指腹也在那墨痕早干的信笺上,来回摩挲。

    贺顾心中,一时既酸又甜——

    几乎软成了一团。

    只是这句话,不知为何……好像有点耳熟……

    他想起来了,今日三殿下,是不是也这么说过一句?

    第49章

    转眼间进了十月,汴京城的天气,也开始渐渐转冷。

    贺顾自与长公主成婚,做了这驸马,彻底成了个真真正正的富贵闲人,整日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以往在侯府中,起居上的琐事有时还要自己动手,如今到了公主府,莫说是动手了,便是想都不必想,根本用不着他烦心,就有婢仆早早的把什么都替他安排好了。

    怪道将门人家都不敢太娇养儿郎,这么下来一段时日,别说是尚未定性的少年人,便是贺顾这样,上辈子在沙场上滚了一辈子的,都能生生给磨的骨头都软了。

    这些日子,贺顾书没怎么好好读,连以前日练不缀的刀,如今也是三五日才想得起来摸一回,自己都没察觉到,竟不知不觉间就怠惰至此,还是那日和三皇子在京郊庄子泡温泉,见了人家那幅好身材——

    他再摸一摸自己小腹上,日渐模糊的腹肌,贺小侯爷这才感觉到了一丝惭愧,心道再这么下去可不行,虽说这一世不必上阵厮杀,但总得叫身板好看些,否则他日若是长成了陈大人的幼子那副尊容,瑜儿jiejie从宗山回来,可不得嫌弃死他了?

    这才又开始早起,练起刀来。

    做了驸马,虽说科举不成、仕途无望,也不能放纵自己,毕竟软饭想要吃的安稳,还得有个靠得住的皇帝小舅子,日后才好安心不是——

    贺顾也愈发开始对铺子里的生意上起心来。

    要说这一世,贺顾自觉运气好的,有两件事,头一件最要紧的,便是有幸娶了长公主,做了她的夫婿;第二件,便是无意之间,捡到了兰宵——这个赚钱鬼才。

    当日安排她去文盛书坊,本来贺顾还多少有些担心,那贾掌柜敝帚自珍,不愿将铺子经营的门道教给兰宵,贺顾有意替她撑腰,那时还叫了府上几个膀大腰圆的长随,日日跟着她去铺子里,就为了吓唬吓唬那贾老头,好叫他知道厉害,别在兰宵面前拿乔——

    谁知兰宵后头,却又尽数把这几个长随遣了回来,笑着跟贺顾说,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贺顾心中虽然半信半疑,但他上辈子毕竟也是领兵之人,心觉既然起用了人家兰宵,那便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没多置喙,只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