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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一个陌生的人,她或许会担心那人别有所图,担心那人是否虚情假意。 可在她与李轲初遇之时,她便知晓这人的未来,知晓他的性情、家世、人品,一切都是这样的清晰明了,让她毫无抗拒之力,让她毫无后顾之忧地信任他,心甘情愿地与之交好,倾其所有地帮助他。 那时的她或许是为了改变既定的未来。但在她不再担忧之后,她跟着这个人赴书院求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依着李轲先前对她的态度,不说当作至交友人,将来也定不可能害她。 她的未来定然顺遂。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愿与他分开? 让李轲一个人前往书院,让他按照命运的轨迹考上举人、进士、状元,最后加官进爵,当上权倾朝野、万人之上的首辅。这不就够了吗? 或者更早一些,在吴郡再遇的时候,她只当着旧友重逢,甚至不需要追上去。 不需要管冯远的诡计,不需要管无谓的争端。 这些事情,即便没有她,李轲也一样能解决。 她在江南,爹娘不管教自己,自由自在,衣食无忧,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日子。就这么继续下去,为什么不行呢? 她从没考虑过这么多,或者说,她不敢深想。 不敢想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李轲。 不敢想她心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甚至不敢去想,她对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何种感情。 她只是想要和他当朋友,当同窗。 但时间推移,一切都在变质,变得她自己亦辨析不清,只能被推着向前。 直到……这个少年占据了自己的每一天、每一刻。 不仅是她,另一边得到了答案的李轲同样怔住。 ——我不是……一直都只看着你吗? 她说,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从来没有别人。 甚至尚未经过思考,喜悦便从胸口蔓延开来,为这样直白而又简单的语言。 可当他将这句话印入脑中—— 他想到留在吴郡的那位钟家小姐。 第一日来书院便送她蜡烛的柳温。 愈发熟悉甚至于每日找她的潘仁。 再加上今日对她面露感激的阮卓。 这么多人,她对每个都那般好,令他丝毫觉不出不同来。仿佛自己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只是刚巧落难了,她便顺手扶起来,甚至会温柔地问他还疼不疼。 也许并非顺手为之。 她就是这般性情,即便为难自身,也会拉他们一把。就像幼时她为了给自己买支毛笔,将双手都磨得通红那样,她愿意这么做,她想要让他更好。 可是这样的好,为什么不能只留给自己呢? 他们自幼相识,一同念书、习字,比旁人不知道亲近多少。她为什么不能只在乎自己呢? 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将来会如何,与他们何干? 李轲早已失了耐性,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答案。他看着眼前这双瞳仁之中映出的景象,仿若呢喃:“不,你眼里的人太多了。” 越来越多的人与物占据了她的心,迷了她的眼。而自己却仿佛贫瘠土地之上悄声探头的乱草,隐秘而野蛮地生长,直到再也遮不住的时候,才现于人前。 梁乐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即便她如今尚未辨析清楚对少年的感情,也并不影响她回答这句话:“李轲哥哥,我只会在意你。但你也需要看看别人。” 他性子太过孤僻。即便他们关系再好,这些书院的学子也是他们的同窗。这样的同窗之谊亦值得珍惜。何况不论是潘仁,还是阮卓,都是值得相交的人。 他成日与自己焦不离孟,并不与旁人多来往,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论他这般的想法与要求来自于何,她也希望李轲能够敞开一些胸怀给这世间其他乐事。 而非仅有她梁乐一人。 李轲听了这话,却认为她是在拒绝自己。 他浓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盖住眼中翻涌着的暗波:“你曾说,让我莫有其他同窗,如今却忘了么?” 梁乐愣住。她回忆许久,才想起是指的那一次,她还在原阳县时,因为年关将至要回吴郡,不得不与李轲道别。 那时的她担心李轲会结识其他人,将自己的位置取代,说出的话稚气而又不讲道理。 她说。 ——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和别人一起念书! 她早已忘却,但他却始终记得。 梁乐微微睁大双眼,心上仿佛有根细细的弦被拨动,酸涩感顺着这根轻弦,自心头涌上鼻尖。 他什么都记得,哪怕她只是随口一提,他都记挂在心上。 “我……”她喉咙震动,却有些哽咽,说不出责备的话来,“我只是想你多交些朋友。”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理顺了一些思绪,将他手中的碗勺拿过放在床头,做出了认真与他谈谈的架势。 “李轲哥哥,我是跟着你来的书院。在这儿,对我来说,你就是最重要的人。”她言辞恳切,神情真挚,“但是,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既然要求学,将来要入仕,如何能不与他人来往呢?” 她不知道少年能听进去多少,继续道:“潘仁、阮卓、甚至张易、赵良,他们都是我们的同窗,他们各有长处。‘三人行,必有我师’,李轲哥哥,也许你不愿将他们当作朋友,但不妨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