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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点点头:“朕也觉得蹊跷,但朕不知道该不该往下查。” 他的眼眶发红,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珠浑浊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桓煊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皇帝沉沉地叹了口气:“朕已命羽林卫继续追查,但朕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桓煊沉默半晌:“阿耶节哀顺便。”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向重重帷幔的深处走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拖着伤腿缓缓走回自己的洞窟。 …… 当夜,桓煊宿在麟德殿的西侧殿。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窗前,已近中宵,正殿方向传来和缓悠远的诵经声,桓煊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陈王往日的言行,越回想越觉得这个五弟或许真的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 只不过所有人都被他蠢钝荒唐的表象蒙蔽了双眼,犹如一叶障目。 是所有人吗?桓煊心头微微一跳,他与兄弟们不亲近,即便他和桓炯年岁差不多,但在崇文馆他只是埋头读书,连话都没与他说过几句,但其他兄弟之间未必如此生分。 据他所知当年长兄时不时会关心一下这个人见人憎的兄弟,有一阵更是三不五时去陈王府,替他寻调理体质的药方,督促他课业,众人都觉他做的是无用功,陈王是粪土之墙不可圬,莫非他看出了些什么? 而长兄和太子是无话不谈的同胞手足,他对亲近的人向来不设防,会不会无意之间同太子说起过? 正思忖着,忽听外头有内侍慌张道:“齐王殿下,齐王殿下……” 桓煊坐起身:“出什么事了?” “启禀殿下,宁舒殿出事了,请殿下过去一趟。”那内侍道。 桓煊心头一凛,宁舒殿是淑妃居处。 他立即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殿中,见到那内侍形容却是一怔,那人并非宁舒殿的内侍,也不是皇帝的人,却是皇后身边的中官。 宿在东侧殿的太子也起来了,神色凝重地向桓煊点了点头,两人并肩朝宫门外走去。 桓煊借着廊庑下的风灯瞥了眼兄长,只见他眼皮微肿,问道:“二哥没睡着?” 太子道:“五弟落得如此下场,我怎么睡得着。” 顿了顿:“三弟想必也没睡着吧?” 桓煊“嗯”了一声。 太子长叹:“五弟也太糊涂……说起来也是我这做兄长的不是,若是平日多关心关心他,约束他一下,或许就不会出这事了……” 桓煊道:“死者已矣,二哥不必太过自责。” 太子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弟弟,只见他一张俊脸如冰雕一般,什么表情也没有。 “但愿阿耶别太伤神才好。”太子道。 桓煊只是“嗯”了一声。 太子问那引路的中官:“宁舒殿究竟出什么事了?” 中官欲言又止道:“回禀殿下,是淑妃……淑妃夜里自尽了,宫人来禀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赶去她殿中,叫了医官来查看,结果……唉,奴也不知该怎么说,两位殿下赶紧过去吧。” 太子沉吟道;“陛下呢?” 中官道:“已叫人去通禀了,只是陛下夜里风疾又犯了,还在歇息。只能劳驾两位殿下先过去。 太子遂不再多言,两人默默加快脚步,上了步辇。 到得宁舒殿前,宫人和内侍都垂着头站在殿外廊庑下,仔细看还能发现不少人脸上挂着泪,像鹌鹑一样簌簌发抖。 殿中隐约传出女人的哭骂声和捶击声。 太子和桓煊对视一眼,快步走进殿中。 虽然大致猜到出了什么事,但宁舒殿中见到的情景仍旧出乎两人意料。 门帘掀起,冷风吹得殿中烛火摇曳,晃动的光影中,只见淑妃躺在榻边地衣上一动不动,微微凸起的眼珠像铅做的珠子,脸色青灰,嘴唇乌紫,显是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尚药局的林奉御束手靠墙根立着,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而皇后站在他前,一边用笞杖狠狠抽打淑妃,一边恨声咒骂:“贱妇!毒妇!胆敢害我烨儿!我要你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显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笞杖“呼呼”带着风抽在皮rou上,那声音叫人心惊rou跳。 可淑妃已没了知觉,她的头脸也被抽了几下,脸上和颈项上淤痕交错,然而她的嘴角却含着一抹平静的微笑,似乎是释然,又似乎是嘲讽。 太子急忙上前,拉住皇后的胳膊,夺下她手中的笞杖:“阿娘,出什么事了?有事好好说。” 皇后尖声道:“这贱妇与她儿子毒害我烨儿!” 说着又要去抢夺笞杖:“你若是我儿子就别拦着我,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太子悚然:“阿娘,害死大哥的是贤妃母子……” “我们都叫这毒妇骗了!”皇后声嘶力竭地打断他,“是他们母子害死你大哥的!是这毒妇和她的下贱胚子!不信你问他!” 她一指林奉御。 桓煊一直静静站在一旁,此时方才问那医官:“究竟怎么回事?” 林奉御一向为皇后诊病,很得她信赖,此时也吓得不轻,颤抖着声音道:“回禀殿下,今夜淑妃忽然暴毙,臣奉命前来查验,发现她是服毒而死,症状正与故太子殿下当年如出一辙……床边的匣子里找到了她服剩下的半瓶毒药,正是当年那种南海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