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页
燕攸宁曾经听说过紫云观求姻缘百试百灵的名声,也听到过观中一个道士扯着着年轻人苦口婆心地拉皮条,却没想到紫云观自上而下都已经是这个风气。 除了霍西洲,她谁也不需要。 她的想法和命运,也不需要改变。 “多谢观主好意,安顿好绯衣之后,阿胭便回后山了。” 暮雨潇潇,空山之中传来不绝莺啼,渌波色绸衫隐没于山间,伴随着早已听不见的竹杖点地声,化成了一笔由深绿到浅碧的墨迹。 …… 绯衣的尸体火化了,小道童将骨灰装进了罐里封口,送来后山交给她,燕攸宁等雨停的间隙里,让小道童带着自己,往一处青霞山最高的峰上随风洒了。 小道童告诉她:“观主知会了夏国公,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接燕娘子的。” 脚下的路蜿蜒崎岖,耳畔是溪流潺涓,鸟语嘤鸣,燕攸宁将半身重量依在小道童臂膀上,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下走。听到小道童这么猜测,不禁好笑:“他们不会来接我的。” 小道童一愣,扭脸看向身旁波澜平静的永宁郡主,觉她此刻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正要出声安慰,只听见她又道:“他们最多,会再派一个婢女过来。” 也许是一个,云栽或是别人。也许是两个。 小道童便不知该答什么话了。 翠微如洗,一碧千里,可惜这位身份尊崇的郡主,自来时就瞎了眼,这世上再好的风景,她也都无从领略。甚为可惜。 竹屋里的余粮不多,陈氏爱偷懒,绯衣死了她眼也不眨,无论如何使唤不动,燕攸宁独自摸索到庖厨,从橱柜里抱出来一簸箕剩下的蘑菇。 蘑菇有毒。 听那个带绯衣的尸体上山的年轻人说的。 不过,毒能见到她想见到的人。 两年了,他从来不曾来过她的梦里,可见是不肯原谅她。 没有关系,幻象也好。 燕攸宁摸索着烧开灶,将蘑菇和剩下的木耳一道煮了,酱料拌下去,异常香辣。 勾得正贪睡的陈氏都一个鲤鱼打挺,匆忙掀了被子跑出来,打绯衣死了,这里就没得个人做饭,可饿得她前胸贴后背。陈氏一脸傲慢地从燕攸宁身旁经过,坐到了餐桌旁,等着燕攸宁盛盘端过来。 谁知等了半天,她竟不过来,陈氏傲慢眯着的双眼陡然睁开,燕攸宁居然自己倚在灶膛旁吃蘑菇。 陈氏怒从心头起,伸手就要夺她蘑菇:“给我!” 燕攸宁坚持不给,陈氏劈手就要打晕她,反正国公爷早就不管她死活了,没有国公府庇护这瞎子什么也不是,正要动手,燕攸宁幽幽道:“灶里有烤地瓜,你拿着吃吧,蘑菇有毒。” 陈氏一听立刻撒手,将信将疑地盯了燕攸宁少顷,放她去了,将胖墩墩的身体蹲下来拿起火钳开始往里扒拉。 燕攸宁吃完蘑菇,就躺回了竹榻,悄无声息。 陈氏许久没听见动静,悄没声地扒开燕攸宁房间门缝儿偷窥了一眼,见她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宛如一条濒死之鱼,陈氏反而放了心,回去收拾了一番,趁夜黑风高就跑路了。 老实说,从前在这里伺候着,有公府月例,有绯衣那蠢丫头烧饭,虽然不得自由,但吃穿不愁,还可以偷懒得闲,这日子过着也就过了,现如今什么都没有,谁要伺候一个没用的被遗忘在山上的瞎子?她早该听了那位逃跑的老姊妹的话,收拾东西开溜。 老姊妹溜了一年了,也没见这娘子报给公府,国公府更没动静,也没必要为了个弃女动手拿人吧。越想陈氏越是笃定,跑出了竹楼便不再回头。 缠绵多日的积雨云被风吹散,云层后一弯皎洁银白的蛾眉月勾勒出钩破穹苍的轮廓,疏枝横斜,洁白的栀花葳蕤地照影纱窗上。 风动,树影婆娑,轻柔而绵密,宛如瑞雪披拂,抚动着临窗竹榻上横卧的身子。 燕攸宁睡得很安详,静止得如画。 “宁宁。” 她听到熟悉的嗓音,在耳畔低喃般唤着自己,燕攸宁听到霍西洲的声音便睁开了双眼,他就在自己的面前,一臂托住了自己的腰,一臂扶住了她的臂膀。 燕攸宁投身入他怀中,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满怀失而复得的欣喜,泪水如潮,汹涌而出,顷刻间便沾湿了他身前柔软细棉衣料。 “呜呜呜……” 她伏在她怀中嚎啕。 “是你回来了吗?是你来了吗?”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背脊上,沿着她的脊骨缓慢而轻柔地抚下,直垂落于她的腰际,停住,温柔得有如幻梦般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宁宁受了许多苦。” 顿了顿,像是感觉到她像只猫儿般撒娇着将他抱得愈发禁了,他笑道:“我不会离开的,嗯?” “渴了么?我给你倒水。” 他要起身为她斟茶,但燕攸宁不放他走,一刻也不行,小猫咪似的挂在他身上,爪子挠他肩,霍西洲寸步难行,哭笑不得,一手托住她因不断下滑而扭动的小屁股,“那好,我就这样抱着你给你倒水。” 燕攸宁温驯地倚在他的胸口,甜美地蹭着脸颊,将下巴轻轻点了两下。 霍西洲失笑,抱她到桌旁,将他放在自己腿上缓慢地落座,燕攸宁听到清晰的水声落入杯盏,迸溅的水珠撞击着青瓷,声音细腻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