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28. 第二次潮汐
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虽说是记不清了，却也没有什么和现在不同的地方。 凯特感觉自己始终没有变化，同时，他预测自己今后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早晨与夜晚不过是太阳的位置发生了位移，要做的事情普普通通，时间流逝，潮涨潮落，他也从小屁孩变成了正经的大人，而那个人仿佛永远也不会老—— 被他视为目标的那个男人。 【金·富力士】 在遇到金之前，凯特一个人搞到值钱的东西、吃到美味的食物、照顾野猫野狗……这些事情会让他觉得愉快，也会开怀大笑，因为他觉得实在好笑。可是，他却讨厌其他大笑的人，于是，他也开始讨厌自己。 遇到金以后，对方告诉他说世界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为此凯特并不讨厌世界本身。他可以感觉到高兴，也可以感觉到快乐，所以他喜欢这个世界。 如果用瓷器来比喻，凯特的命运就像一只刚被做好的陶坯，然后金来给它添上了彩釉，彩釉被烧制在器皿上，表面的彩绘却没有浸透到当中。 ……似乎盛在精美瓷器当中的饭菜会更加好吃，只可惜那不过是一种错觉。食物的好坏不会因为器物发生改变，同理，凯特也是。 生物研究团也好，执照猎人也罢，都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这么想着，凯特站起身，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静静靠在墙根背面，等待猎物送上门。 或者是由于天气渐暖，空气中充满了发霉的气味，柳树条上开始泛起一层青光，池塘里的水藻遮住了水面，在这一片凝固的液体当中，仿佛存在着数以千计的生命。 漆黑的影子在摇晃，以极快的速度穿越田地。 长发青年探出身体，肌rou紧绷，左手握紧武器小丑。下一瞬间，镰刀猛地袭出，流利而漂亮的圆在空中旋转，眼看即将砍掉来者的脖颈—— “等一下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呢？ 虽然这么在心里吐槽，凯特还是堪堪收住刀，默然打量眼前的人：棕发琥珀眼，长相挺张扬，鼻梁特别高，有点异域混血的感觉，脸侧还有一个小痣。 人类，无害。 “这位小哥，你不要瞪我啊。”棕发青年连连摆手，他小心翼翼地跨过脚下的尸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活人，我可太惨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买错票了，本来想去巴露沙群岛的，结果来了洛卡力欧！可恶！猎人协会真是黑心资本家！不过哥们，你的小蓝帽有点可爱啊，这个季节还穿高领毛衣不热吗？” “感想就不用说了，你叫什么名字？” “麦克雷·尼治·夏洛特·冥王·波斯尔菲·乔。” “……” 凯特二话没说，重新举起镰刀。 “啊救命——”棕发男生立刻抱头蹲下。 “你……”说实话，凯特难得见到这么简单就认输的人，一时间无语凝噎，“你先跟着我，送你去国境入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家伙眼神很奇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多余的心计，也没有怨恨，反而透着一股古怪的安详与慈爱。 光看这眼神，凯特觉得他一点都不像菜鸟猎人，更像是路边摆摊卖红薯的老爷爷。 “那真是太好了，我都快要被吓死了，刚刚还被追杀了很久，要不是我带着家族特色「屁滚尿流臭臭蛋」现在肯定已经凉了！”乔的语气义愤填膺。 凯特没有搭理他，只是睁着平静的双眸，转过身警惕四周。 眼见有大佬帮忙打怪，乔立刻就不怕了，甚至气定神闲地掏出保温杯，悠闲地啜了一口茶：“遇到你真是今天最幸运的事情，我喝口茶冷静一下。” “……” 凯特抽了抽眼角，忍住某种冲动。 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地，有什么东西仿佛大炮般恰巧落在两人的脚边。毫无防备的乔被骤然袭来的轰炸得向左侧一个踉跄，牙齿铿的一声磕上，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突然出现的生物让他们的对话断在了半截。棕发青年捂着嘴，躲在凯特身后：“我日什么东西！” “……你安静一点。” 大坑中赫然站着一个马首的奇怪生物，当它站起来时，下方的硕大器官也随之映入眼帘，凯特刚举起刀，就听见乔在旁边惨叫：“我的眼睛！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玩意儿的眼睛！” “……” 凯特高高地从生物的面前跃起，俯冲而下。锋利的刀刃折射阳光闪耀出寒光，刀刃深深地刺进了脆弱的腰腹，喷出的鲜血将地面染成了一片蓝色。它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等到他收起武器，再去看乔的时候，发现那货正在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在田地里反复横跳，一边跑一边大喊：“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 ……他做错了什么，要遇上这种奇葩？ “喂，你别跳了，脚踝上有水蛭。”凯特提醒道。 “水蛭？” 棕发青年停下脚步，呆呆地去看自己的腿，表情傻傻的：“啊，果然。” 凯特无可奈何地按住他的肩膀，掏出火柴盒：“别动。” 说着，他就点燃火焰，把那只水蛭从青年脚踝上烫掉下来。乔低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凯特的发顶，连带着他琥珀色的瞳孔仿佛也闪烁光辉。 “你好厉害啊。” “这没什么。”长发青年压了压自己的帽檐，没去直视对方的眼睛，“倒是你，这么弱还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有几条命都不够，是今年才考的猎人吗？” “嗯，上个月拿到执照的。” “真弱。” “……这就不必再重复了吧？” 乔看起来很悲愤：“我在人生最好的年华，过早体会到了继承纠纷、性别争论、家长里短、打工人辛劳、带孩子苦恼……等等各种人间疾苦，已经够坚强了啊——” “那听起来确实很厉害。”棒读的语气。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灌木丛，日头已逐渐西沉，明亮的天空像是被灰尘渲染了一般渐渐黯淡了下来。 过了一会，乔才慢吞吞地问：“你是来这里调查的吗？你的名字是什么？” “凯特。” “ngl发生什么了？” “如你所见，生物入侵。”凯特挥手折断挡路的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一种嵌合蚁繁殖过度，开始袭击人类。” “你今年多大了啊？你的白头发是天生的吗？你是猎人协会的人吗？你去没去过巴露沙群岛啊？” “……” 乔没注意凯特嫌弃的眼神，自顾自地和他瞎侃：“我今年22，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去年其实就去考猎人了，但是被一个孩子打败了，所以在倒数第二关被刷下来了。” 看着棕发青年滔滔不绝的样子，以及左手臂微妙的形状扭曲，微微颤抖的手指，凯特还是没阻止他，任由对方说下去。 “然后今年我又遇到那孩子了，他真强啊，才十五岁就那么厉害，还教会了我很多骂人的话，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凯特你呢？有没有遇到印象很深的小孩子？” “有。” “真的吗？” “啊。那是一两年前遇到的孩子。” 走着走着，经过一大丛黄花酢浆草，乔立刻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翻看。 “你干什么呢？”凯特站在一旁盯着他。 “找四叶草啊，你是笨蛋吗。” ……好，还是把这个人丢在这里吧。凯特无语地想着，他觉得心好累。乔并不体谅他的心累，乔不关心凯特，他只关心他自己.jpg “……那你找好了吗？” “嗯，找到了哦。”他拔开细碎的杂叶，露出一片枯黄色的酢浆草，指着其中一棵，“你看，据说，找到这东西的人都会变得幸运，所以它又叫幸运草。” “不摘下来带走？” “不了吧——因为像这种象征幸运的东西，我想留下来给更多的人看见，让大家都能找到它。” 棕发青年笑了笑：“这样就会有更多人找到幸运了吧？” 凯特愣了愣。 然后，就在下一霎那—— 乔忽然哎哟卧槽地蹦起来，并且一个后跳，躲开了飞射的子弹，望向某个地方：那里站着一只兔身的蚂蚁，拿着双枪。 对方就这样披着半身鲜血冲着两人咧嘴，露出友好的笑容：“晚上好。” 笑容虽然足够友善，但配合着血迹，这副画面怎么看怎么像个变态。 乔：“……晚上好，打扰了。” “我没和你说话，弱鸡。”谁知道这只蚂蚁居然开始嘲笑乔，并且露出了居高临下的鄙夷脸，“去练个三百年再来吧。” “你是第一个敢跟我正面互怼的动物，想必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不过，以有些人类的天赋，练不练都没有区别，也不必浪费时间。” “……？这是在内涵我吗？男蚂蚁，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凯特兄弟快鲨了他给我报仇——” ……不是，我看你们俩个聊得很开心啊，一来一回的，是什么漫才表演吗？是新交的朋友吗？而且报仇这个词压根不是这么用的吧！ 凯特严重怀疑乔只是想刷一波存在感，好让自己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但是说实话，这种阵前互怼的环节很没必要，像极了网络上那种“你删掉让我先骂”的小孩。 ……老师，你可没说过打架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不过好在对面的蚂蚁实力也不强，能和弱弱的乔打个五五开。等他耗完子弹，两者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殴了一会，棕发青年才勉强把这家伙按在地上摩擦，并且顶着青肿的眼眶，朝一旁的凯特报以质问的目光。 “你需要成长。” 棕发琥珀眸的青年不明所以，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笨拙地又踢了战败的蚂蚁一脚：“人被杀，就会死，你难道希望我去世吗？” 乔，也就是木川两次在猎人考试时遇到的这个青年，他讲话确实颇有几分“唯言唯语”的风格，但是有一点和木川不同的是，他是正儿八经的莫兰家族继承人，不可能真的像表面上这么单纯善良。 一面轻慢，另一面满是真诚。 远处的海浪敲击礁石，潮汐远去，唯有光影推进眼前，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看见长发青年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气定神闲。 “我不是在旁边看着吗？”凯特双手抱臂，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棵抽芽的小树苗，神色淡然，“你知道吗，猎人考试还没结束呢。” “……啊？” ——这便是某个故事的开始。 【致金先生： 虽然还是没有找到您，但是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家伙。我在想，您当年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 乔：深得木川真传——“那个孩子还教会了我很多骂人的话。” 凯特：奇葩，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金·富力士：时代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