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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笑了一笑:你有时候,真有一种孤勇。 不如说她笨。 但她就是这样笨,认定了就一往无回。 她打电话回公司去,主动说明自己短期内无法销假上班,要求辞职。公司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手十分紧张,她离开这数日,已经连累她那组的同事焦头烂额。 她搭航班回去办手续,临行前叮嘱阮正东:我顶多两三天就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仿佛不满。 她踮脚亲吻他:乖乖等我回来。 北京当然比上海更冷,离开了两个星期,仿佛已经离开了半个世纪。 周静安一见面,就给了她大大的一个熊抱,然后就骂:连电话都不肯打一通,我还以为你真的被拐卖了。 她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打给我? 周静安切了一声:我敢吗?全公司上上下下都传说你跟某人的公子私奔了,既然是私奔,我gān嘛那样不识趣去打扰你? 她笑:我真要跟人私奔的话,也会事先告诉你的。 周静安听说她要辞职,不以为然:为什么要辞职?听说老板跟人力资源部都jiāo待好了,说算是给你放长假,薪水一分钱也不少你的。 她说:我不想占这种便宜,公司本来人手就紧张,何必呢。 周静安说她:死脑筋,这么多年你从没休过大假,对公司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老总都发话了,你只要顺水推舟就行了。 佳期说:我希望全心全意去陪着他。 周静安直摇头:傻瓜,就没见过你这样傻的。怪不得徐时峰说你是榆木脑袋,你何止是榆木,简直是朽木,没得治了。 佳期先是笑,后来突然回过神来:咦,徐时峰?你不是最讨厌他吗? 周静安若无其事:哦,前两天我有个朋友要打官司,我陪着上他那儿咨询了一下,所以跟他说了几句闲话。 佳期抬头望着天花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主动jiāo待问题,我就放过你。 周静安嗤笑:什么jiāo待不jiāo待的,谁会跟他有什么瓜葛。 佳期不相信,可是见她一脸正气凛然,于是只是笑,不再追问。 她把手头的事都仔细跟同事jiāo接清楚,包括自己历年来跟的客户,还有全部的相关资料。 用了两天时间才办妥了一切。 同事们都以为她是要结婚所以辞职,纷纷嚷着要吃糖,最后却是副总谢小禾出面,邀了同事们替她钱行。 谢小禾原是佳期所在部门的经理,后来升了副总。当年是她招佳期进入公司,而佳期工作向来得力,谢总很舍不得她。 聚餐很热闹,人太多所以在很大一间包厢里开了两大桌,谢小禾端起酒杯,说:我们的目标是 马上有同事接口:没有蛀牙。 大家顿时笑得东倒西歪,谢小禾也笑:其实今晚我们的目标是灌醉佳期。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实现过这个目标,今晚一定要做最后的努力,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 同事们轰然大笑,然后真的轮流来向佳期敬酒。 佳期觉得十分感动,在公司数年虽然辛苦极了,但有苦有乐。同事们不仅朝夕相处,而且一直以来都是相扶相助的伙伴,一旦离开,真令人不舍。 同组的拍档来跟她碰杯,纷纷说:佳期,祝你以后永远幸福。还有,幸福着也别忘了咱们啊。 她连连说:不会忘的,我一定不会忘的。 平常并没有觉得,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同事们都很真诚。 最后连进哥哥都来向她敬酒:佳期,希望你今后一切顺利。然后竟然没有旁的废话,只一仰脖子将酒喝gān了。 佳期受宠若惊,连忙将酒喝了。 郭进回去他们那桌了,周静安才悄悄告诉佳期:进哥哥最近认识了一位女朋友,听说对他很好的,对他儿子也很好,他一心一意正谈恋爱呢。你瞧,他连说话都利落多了。 佳期微笑,爱qíng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抚慰哪怕残损不堪的心灵。 那天晚上佳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但谢总终究并没有实现她的目标。最后倒是谢小禾与周静安都喝高了,两个人一块儿抢话筒唱《桃花朵朵开》,正闹着不可开jiāo的时候,佳期接到阮正东的电话。 他笑着说:你那边听起来真热闹。 她走到包厢外头来讲电话,告诉他:他们都以为我辞职去结婚呢,所以都说我应该将你带来跟大伙儿见个面,说不能叫你就这样把我拐跑了。 阮正东笑着说:那等咱们结婚的时候,把他们统统请来,让他们送咱们大红包。 佳期说:我明天就回来了,还要我给你带什么吗? 他只是笑:你把你自己带回来就行了。 那天玩到很晚。 出来后才知道在下雪。 大雪如飞絮扯绵,漱漱落着,路灯下只见无数急雪片片乱飞,不远处的黑色的柏油路面、路心里的隔离绿化带、远处的楼顶,都已经全白了。 雪夜不好打车,谢小禾虽然醉了,但仍记得安排一位有车的同事送佳期回去。佳期喝了不少酒,微有醉意,下车跟同事道别,然后往公寓楼那边走,冰凉的雪花扑在她脸上,脸颊是guntang的,并不觉得冷。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收拾行李的事,脑子里正是乱七八糟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刚从手袋里翻出来,却又挂断了。 她打开滑盖,看清了号码。 有一朵绒绒的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她呼出的热气融化了雪,水珠顺着手机屏幕滑下去,那一串阿拉伯数字仿佛并不分明,她没有将这个号码存进过电话簿。 可是他打过第一次之后,她就已经记得。 迟疑了很久,还是拨回去了。 熟悉的铃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而她站在那里,雪不停的落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怎么会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终究还是转身。 孟和平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隔着密密的雪帘,两人都觉得对方仿佛十分遥远,遥不可及。 最后,他说:去喝杯咖啡,好吗? 她知道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说话,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并没有开车来,两个人走到附近的咖啡馆去。 咖啡馆已经快打烊了,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灯光与音乐都是幽幽的,若有若无。 他面前那杯咖啡纹丝未动,也许因为他现在只喝白开水。 而她一口一口啜着自己那杯蓝山。 从前她不喝咖啡,他有点怅然的看着她,许多事qíng已经改变,无法再挽回。而岁月的长河挟卷着他们,只能随波逐流的向前去。 我明天早晨的航班去纽约。 她问:和西子一起? 他说:我先过去,西子也许迟一点再去。他仿佛是解释:有一些琐事,我先得过去处理好。 她说:我明天下午回上海,要不我送送你,是几点的飞机? 他将航班号告诉了她,却说:不用去送我了,我就只是来跟你道个别。 隔了很久,他才又说:佳期,照顾好东子。 她说:我会的。又说: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点了一下头。 他将她送回公寓去,两个人走着回去,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沉默的走着。夜已经深了,又下雪,只偶尔有车经过,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只有他们。 佳期落在后面几步,他放慢了脚步等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上海滩》里最经典难忘的镜头。那时候追着看意气风发的许文qiáng,并不甚理会柔弱娇美的冯程程。可是小小年纪也记得那一段雪中相遇,她是一心一意仰慕着他的女子,他亦是一心一意心仪着她的男子。落雪无声中两人并肩而行,围着白围巾的许文qiáng风度翩翩,倾身含笑,而他的程程亦是明眸皓齿,温婉动人,所谓的佳偶天成。 曾经以为那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曾经以为那是两qíng相悦永偕白头。 谁知中间会隔了家恨父仇,万重恩怨。 眼睁睁看着她却嫁了旁人。 直到最后,只余了最后一口气,他才可以说:我要去法国。 只是因为他的程程在法国。 而làng奔,làng流,万里江水滔滔,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她终于跟上来,脚步轻浅,就像雪花,落地几乎无声。有一朵洁白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绒绒的,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整个世界仿佛都模糊起来。 走得再慢,也终究只能送她到楼下。 再见。她立住脚,对他说。 再见。 他目送她进去,她的身影融进公寓楼厅温暖的光线里,渐渐模糊了轮廓,终于消失不见。 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遥望到楼上的窗口,属于她的那盏灯光熄灭。 路灯寂廖的亮着,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脸上,落在他身上。他的手始终cha在大衣口袋里,一直握着一样东西。 他将手抽出来,那只玳瑁发夹在路灯下散发着幽暗的光泽。 她离开他的时候,几乎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而如今他要离开她,也没有办法带走任何东西。 他弯腰,将玳瑁发夹端端正正放在洁白的雪地上,最后一次用手指抚摩着它柔腻的弧面。 舍不得,可是不得不割舍。 这么多年,他一直留着这发夹,可是终究也没有机会将这个还给她。 他伸出手,接住一瓣雪花,jīng美的六角冰花,瞬间已经融化在掌心,变成小小的水珠,微凉。 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越来越厚,风卷着雪chuī在脸上,他蹲下去,用手指,慢慢的一横一竖,划过雪面,写下了三个字。 雪不停的落着,纷纷扬扬,他站起来,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看着那三个字,无数的雪花落下来,那三个字渐渐湮没,渐渐模糊,字迹淡去,最后终于隐约难以辨认。 第23章 清晨时分佳期突然醒来,窗帘闭合,卧室里四处暗沉沉的,她就那样突然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