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小说 - 历史小说 - 墨桑在线阅读 - 墨桑 第170节

墨桑 第170节

    陈光山一额头热汗,两眼呆直,明显已经懞的看都看不清了。

    李桑柔盯着他,看着他懞懞的甩了甩头,用力眨着眼,再眨,再眨,总算看清楚了,顿时两眼圆瞪,反应倒是极快,“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是谁!你!”

    “让他清醒清醒。”李桑柔站起来,示意黑马。

    黑马端起乔娘子给李桑柔沏的那杯茶,将凉透的茶泼在陈光山脸上。

    “你在粮行,不过是个帐房,要替粮行出头,轮不着你吧?砒霜是谁给赵有的?”李桑柔再蹲到陈光山面前。

    “我不认识你!我说了,我不认识你!”陈光山彻底恍过了神,狠盯着李桑柔,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

    “你还不知道赵有已经动手了吧?赵有动手前,没告诉你吗?动手之后,也没告诉你?”李桑柔接着问道。

    “我不知道!”陈光山一脸狠相。

    “本来,我跟你们粮行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这样很好,你回去告诉你们主事儿的,我给你们两天,把你们那套破规矩,给我改了。

    至于改成什么样儿,去过鸡鸭行鱼行吗?就照那样,你们行里,过个公平秤,居中定个成色,足够了。

    听清楚了?”李桑柔温声细语。

    “你算什么东西!”陈光山想啐李桑柔一脸,没敢。

    “告诉你们主事儿的,后天申末前,把新规矩给我想清楚写清楚,写两份,准备好。

    申末,我到你们东水门粮行,看你们写的新规矩,看粮行。

    让你们主事儿的,一个别缺,都到齐了,等着。”李桑柔站起来,示意黑马,“把他扔出去。”

    黑马提起陈光山,推着他转个身,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将陈光山踹的直扑往前,摔在门槛上,飞快的爬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跑的飞快。

    “这条老狗!”乔娘子猛啐了一口,“他看都没看我一眼,这条老狗!”

    “把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去小甜水巷,翠竹楼,找竹韵,跟她说是我让你去的,你在她那儿躲几天,赶紧走吧。”李桑柔解开乔娘子。

    “没什么值钱东西。”乔娘子说着,拾起地上的簪环,从床底下摸出个小布包,再拿了几件衣服,团起来包上,跟着李桑柔出来,赶紧一溜小跑往小甜水巷过去。

    李桑柔和黑马在前,窜条和蚂蚱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回到了顺风铺子。

    老左迎上来,再转个身紧跟到院子里,满肚子要说要问的话,到嘴边,只有一句:“大当家的……”

    “赵三不能再用了。你写篇文儿,把开革赵三这事儿通告到各处,只写他违了哪条规矩就行,给大家做个警示。”李桑柔看着老左吩咐道:“再给邹旺和老聂写封信,把投毒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万事小心。

    王壮今天在家?那你去一趟,当面跟他说一声,让他小心,把他叫出来说,别吓着他媳妇。”

    “好!”老左答应一声,长长吐了口气,“大当家的,都查出来了?”

    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接着道:“这几天,铺子里里外外,你多费些心,我明天后天都不过来,放心,没什么事儿。”

    “好,大当家的,你一定要小心哪,前儿陆先生跟我两个人喝酒,说到大当家的,陆先生担心大当家,我也担心的不行,你可得小心哪。”老左只觉得自己心里沉沉甸甸。

    “好,放心。”李桑柔笑应了。

    “那我到前头去了。”老左转身往前面过去。

    大常过来,看着李桑柔。

    小陆子和大头对帐已经回来了,跟着大常围过来。

    “建乐城六大米行,三十八家小米行,我打算全部收过来。”李桑柔环顾了眼众人,淡然道。

    “先从东水门那家开始?”大常问了句。

    “大大小小四十多家,一家一家拆鱼头,给他们留的空儿就太多了,咱们现在,是能碾压过去的,尽量把他们驱到一起。

    黑马和窜条跟我去看六大粮行,你带着小陆子他们三个,去看三十八家小米行,挨家问清楚,行首是谁,有几个行老,都叫什么,就站他们粮行门口,记好写好。

    现在准备准备,该带的都要带上。”李桑柔接着吩咐。

    “是。”众人应声。

    黑马跳起来,噢咦了一声,从李桑柔身后,几步窜到前面,一头扎进仓库院子。

    大常开了最角落的一间小屋,诸人进去,先拿过各人的牛皮背心,穿在棉袄里面。

    李桑柔将手弩仔细捆在手腕上,往手弩里上满了箭,又取下箭袋,系在腰间。接着拿过装着那把单发小钢弩的袋子,提着出来。

    大常等人也藏好短刀,将刀鞘做成棍子模样的长刀,或是插在腰间,或是挂在腰带上。

    李桑柔和黑马、窜条挑了马,出了铺子,直奔城外几大码头。

    大常带着小陆子、大头和蚂蚱,从离顺风铺子最近的粮食铺问起,挨个查问三十八家小米行。

    第143章 此麻烦非彼麻烦

    李桑柔身后跟着黑马和窜条,在米行以及码头诸人的瞩目下,旁若无人的巡查了六大米行。

    大常带着小陆子、大头和蚂蚱,也是一样的气势,走遍三十八家小米行,一一记录在册。

    隔天申初,大常炖了锅羊rou,几个人吃好饭,收拾准备好,申正一刻,出了炒米巷,叫了辆大车,往东水门码头过去。

    申末前后,大车停到东水门码头时,夜幕开始垂落,喧嚣的码头已经安静下来。

    李桑柔背着手,转身打量了一圈,抬脚往东水门米行那一片占地广大的仓库过去。

    大常一身皮甲,扛着狼牙棒,紧跟着李桑柔,黑马握着刀鞘,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刀的架势,虎虎生风的跟在李桑柔另一边。

    小陆子、大头,蚂蚱和窜条人手一把刀,跟在后面。

    东水门米行大门紧闭。

    李桑柔站在大门口外,看了看,转身,沿着围墙往前。

    围着围墙看了一圈,李桑柔再站到米行大门口时,天已经黑透了。

    弯弯的细月和满天的星辉下,米行内外一只灯笼都没有,显得格外安静而柔顺。

    “砸开门。”李桑柔托起小钢弩,吩咐大常。

    大常上了台阶,一狼牙棒下去,包铜钉钉的大门喀嚓一声,从中间破开,大常再砸了一棒下去,抬脚踹开了大门。

    大常立刻退到李桑柔身后,李桑柔平托着钢弩,站在米行大门口,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动静,一步一步上了台阶,最先进了米行大门。

    斜对着李桑柔,至少百步之外,一个声音响起,“大当家安好,在下是乔安的朋友。”

    声音响起处,站着个从上到下,一片漆黑的人影。

    李桑柔眯眼看着黑影,没说话。

    “在下一个人,带了把刀,没带弓箭。”漆黑的人影说着话,扬起胳膊,转了一圈,“请容在下走近几步说话。”

    “你过来吧。”李桑柔应了一声,托在手里的钢弩一动没动。

    对面的漆黑人影一步一步,走的节奏分明,走到只有十几步,黑影再次举起胳膊,转了一圈。

    李桑柔将钢弩递到身后,小陆子急忙接过。

    见李桑柔递走钢弩,黑影站住。

    “在下,”黑影顿了顿,才接着道:“从前名云一,乔安跟在我身边五年,我三十五岁那年,他接手做了云一。”

    “你是云梦卫统领?怎么会在这里?”李桑柔听顾晞说过云梦卫,知道这个云一直到云五百的变态规矩。

    “乔安接手云一之后,我退出云梦卫,到现在,四年三个月,乔安一共给我写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是乔安到大帅帐下当天,写了封信给我。

    合肥之战隔天,又写了一封。

    大当家从合肥启程回建乐城时,乔安又写了封信,让我去找您。”

    黑影的声调刻板无波,李桑柔却听出了刻板之下涌动的波澜。

    “你的姓名,还记得吗?”李桑柔看着黑影,黑色的帷帽下,她看不到他的脸。

    “孟彦清。”孟彦清抬起手,将帷帽推向后面。

    孟彦清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眼神锐利,面如刀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桑柔问道。

    “六大行联手,找到我,要我们在这里杀了你。”孟彦清看着李桑柔,“云梦卫是在老王爷,”

    孟彦清顿了顿,解释了句:“老睿亲王爷,是从老王爷手里开始有的。

    老王爷带着云梦卫,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从当时的码头帮手里,抢下了通远米行,再通过通远米行,收拢了建乐城的大小米行,分成六大行,以及三十八家小米行。

    供养云梦卫的钱,来自六大米行。

    老王爷之后,六大米行由王爷接手,云梦卫的用度,一直是从王爷手里支应的。

    云梦卫中,退下来的病残老,有时候,受米行调用。”最后一句,孟彦清说的有几分含糊。

    作为曾经的云梦卫,受米行调用,他觉得极其耻辱。

    “你今年多大了?”李桑柔看着孟彦清。

    “四十,云梦卫都是精锐,年过三十五周岁,就是老了。”

    “乔统领让你找我,找我做什么?”李桑柔接着问道。

    “从前,入云梦卫,就要忘掉姓名,忘掉过往,在黑暗中活,在黑暗中死。

    现在,云梦卫在合肥城外扬起了云梦旗,纵横沙场,乔安是乔安,不是云一了。”孟彦清声调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你们,打算重回军中?或是重回云梦卫?这容易,让乔安和大帅说一声,肯定就可以了。”李桑柔眉头微蹙。

    她这趟收伏六大米行,貌似要收个大麻烦了。

    “我十七岁入云梦卫,在黑暗中行走了将近二十年,现在,再重回军中,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孟彦清看着李桑柔,声调里透着浓烈的苦涩,“我们,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李桑柔看着孟彦清,片刻,一声长叹,肩膀差点要耷拉下去,”你们还有多少人?都住在一起?”

    “一百三十七人,能动用的,八十四人,四十五岁以下,六十一人。都在城外庄子里。”孟彦清答的爽气无比。

    “米行现在在谁手里?大帅,还是睿亲王府?”李桑柔接着问道。

    “这我不知道。”顿了顿,孟彦清看着李桑柔道:“王爷还活着呢。”

    是啊,睿亲王虽然出了家,可他还活着呢,她这一句问的可不好!

    李桑柔一阵懊恼,抬手揉了把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