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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先生,您的状态还是不好啊,一定要多休息几天。” “您的妄想……还存在吗?” “妄想?”路迎酒茫然道,“什么妄想?” 他又回到了谈话室,坐着柔软的椅子,手边还有一杯温水。 米白色的窗帘随风飘舞,孩子们的笑闹声从远方传来。 女人身子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是关于鬼怪的妄想。” “您还是觉得自己是一名‘驱鬼师’吗?” 路迎酒:“……我不是驱鬼师我是什么?” 女人轻叹一口气:“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怪的,也没有‘驱鬼师’和什么‘青灯会’,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您当然也不会符纸,更别说出生入死地驱鬼了。” “路先生,您要认清楚事实、积极治疗,才能好转啊。” 她递过来一个小袋子,里头全是药片:“药和上次的一样,您要记得按时吃。” 路迎酒:“……” 路迎酒说:“上一次见面你不是才说过我有PTSD,不该再做这一行了吗。你是承认世界上有鬼的啊。” “没有这么一回事。”女人依旧是叹气,“路先生,您的妄想越来越严重了,我联系一下您的家人吧。” 她埋头翻看笔记本,似乎在找联系方式。 “不用找了。”路迎酒说,“我没有家人。” “那朋友呢?”女人看他。 这一瞬间,路迎酒是想脱口说出几个人名的。 但思维像是被窃取了,他完全想不起来那些究竟是谁,最后说:“我也……我也没有朋友。” 女人说:“那您早点回去休息吧,一个人住,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你有我电话的,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好。”路迎酒点头,“我记住了。” 离开诊所,他开车去了青灯会所在的地方。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破败的小巷子,和几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拨打记忆中的电话号码,全是空号,或者被陌生人接起。以往在街头游荡的小鬼也不见了,像是根本不曾存在。 这是一个没有鬼怪的世界。 路迎酒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上楼,一个人站在客厅。 奶牛猫不见了,抽屉里的驱鬼符纸不见了,门口挂着的平安符也不见了。 一切竟然都是他的幻想。 那么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是真实的呢? 他想象出了墙中的眼睛。 他想象出了鬼怪,和一份危险、忙碌又充实的工作。 他想象出了亲朋好友,同僚旧识,和各种美好的生活…… 现在幻想被戳破了。 他的一切都被否定了。 路迎酒孤零零一人,提着药片站在昏暗的客厅,直到暮色完全淹没大地。 “喵呜——”熟悉的一声传来。 路迎酒一愣,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地回头。 黑猫从拐角转了过来,亲昵地蹭他的裤脚。 路迎酒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湿润了些许。他抱起了黑猫,摸过它柔软的毛发,喃喃道:“只有你是真的么……” 黑猫不会回答,温柔地舔舐过他的掌心。 再之后的日子中,病情越发严重了。 路迎酒的整个世界都在扭曲。 时针倒着旋转,公交站台开进了轮船,积水逆流回空中的黑云。整个城市都在说话,时而是数个月的白昼,时而是无休无止的极夜。 灯长出了眼睛,往天上看的是射灯,往地上看的是路灯;楼梯生了嘴巴,每下一级就会唱歌,他从家里去到4楼,刚好能唱完一段音阶;门把手有了鼻子,能闻出面前的人是谁,所以人们再也不用钥匙与锁头。 消防队用水浇灭了太阳,小偷拿走一角月亮。鱼溺亡在海洋,满地都是摔死的飞鸟,它们的内脏流出来,开出了漂亮的花。 路迎酒时常能见到死者。 午夜走在街头,他的影子一分为三,从地面挣脱,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墙顶有猴子,地上是赤蛇,孔雀在月下开屏,有着大耳朵的狗趴在街头。这些死在火中的动物悄无声息又回来了,注视着他,凝望着他。 “你见过天道眼中的世界吗?”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蔡老头就站在街角,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每过一秒钟,他的面庞都会改变。 年轻苍老、英俊丑陋…… 像是无数人的身影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路迎酒已经习惯了这些幻象,淡定地回答:“反正都是我想象的,我想它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 “那在你的想象中,它是怎样的?”老头追问。 “是井然有序的,把世界上的一切规划得明明白白。看见一个物体,就能知道它的起源与去处;看到一个人,就能知道他的生老病死。”路迎酒想了想,“毕竟它就是法则。” 老头却摇头:“不对,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了?”路迎酒笑。 老头指向周围:“你现在看到的世界,才是天道所见的世界。全是混乱,全是扭曲。” 路迎酒:“嗯?” “这个世界就是从混乱中诞生的。时间、空间、所有型与魂,对它来说都没有意义,所以也不必‘看见’。它只需要看见世界最原初的模样,在混乱之中,窥见一切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