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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进官衙。 凤独已在堂上,朱衣曳地绣金丝,乌发垂散未高束。身后,白须的军师正朗声汇报着山下城眼下情形。 门外传来脚步声,只那么一下,老军师声音不自觉地便是一低。 凤独仍背对着。“燕归。” 燕归忠诚,半跪行礼。“主上。” 凤独微微摆手,话才说了一半的军师便先行告退了。老人家特意绕了个圈,离身上犹有血腥味的姑娘远些,方才快步出了门。 燕归似未察觉,无动于衷,垂首不语。 凤独道,“近来又有怪梦?” “……是。” “梦到什么?” “银灰色。” “银灰色?” “到处都是银灰色。” “还有呢?” “眼睛。” “死在你剑下那些人的眼睛?” “……是。”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很多很多。” 多到铺天盖地,银灰色里到处都阴暗下去。梦几乎是要黑了。 凤独道,“兵家之战,弱rou强食,他们活着的时候便不及你,被你杀死,更不过是一缕孤魂,能做得了什么事。何必惧怕。” “我从未惧怕。” “不是惧怕,那是什么?”凤独道,“愧疚么?杀了太多人,你良心不安了?” 燕归眼皮一动。 凤独道,“燕归,我为何要你杀人?” “赢得战事。” “为何要赢得战事?” “诛灭昏聩朝廷,开创太平盛世。” “是了。乱是为平,杀是为生。盛世若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史书里哪儿来那么多烦恼?不诛jian邪,何以荡正气?不生杀戮,何以震万民?破而后立,杀而后生,行的是天下正道,你又何必不安。” “是。” “下去吧,早点休息。” 姑娘嘴里应了句是,却一点没动。 凤独转过身来,瞟着她。“还有什么事?” 她抬眼看他一下,又低下头去。有些迟疑。“……确有二事。” “你我之间,何必犹豫。” 姑娘默然一阵,终是开口。“一事是,主上不再寻找江山壁了么?鹰炙曾说那是正统之证。” 凤独眼睛微微一动,却没说话。 姑娘等了等,等不到他回答,便又开口道,“二事是,主上近来……似是越发疲倦。” 说完她便低下头去以示恭敬。 他仍是没说话。凤目秀长,静而无波,只远望檐下。眉宇是将展未展,脸色确有苍白。战事一起,他比从前静了许多。 他从前便难以入眠,休息不足,如今更严重了。 姑娘总觉他有些变了。 半晌,他开口。 “下去吧。” 姑娘只得退下了。 出了府衙的门,外面本站着几个兵士在交谈说话,一见她便消了声,低下头后退一步。“燕归大人。” 燕归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 此时夕阳西下,天有些阴沉,霞光无所寻觅,她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寂静。 凤独为她安排的临时居所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四周冷清。 知道杀神将居于此地,附近的百姓早就搬走了,留下一间间空屋子。 她进门,关门,一步也没再走,也不点灯,靠着门便缓缓坐在地上。枭杀剑触在地上,低低一声。 叮—— 很累。 累得什么也不愿想,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门外,天渐渐黑下去了。 好安静。 久在沙场,即便大军入城也是萧条。好久好久没有听过黄昏时候的民居声了,闲谈笑聊,摇扇缓缓,还有邻家孩子的打闹声。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一种云吞的味道。那不是随意一种云吞的味道,而是一种很温暖、很家常的云吞的味道,不是什么地方都会有的。 关于食物的味觉记忆是一种很古怪的东西,香气在味蕾间隐隐约约,勾人心肺,却又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得太清晰,抓不着,摸不到。非要吃到了才行。 方才确实路过一家云吞铺子,不知为何有些眼熟,只是战事里早已人去店空。 很久没有吃过云吞了。 “……” 燕归不愿再想。 她往怀里摸出个小东西。一枚银亮的小铃铛。她牵着细细的银线,把它放在眼前,那么小,那么亮,干净得纤尘不染。 若是吹一下…… 不。不吹。 即使不吹,只这样看着它,心里也渐渐安宁了。 - ——那一身戎装的姑娘正望着铃铛出神。 黑暗的大房间里,有千千百百块发着亮的屏幕,画面各不相同。其中有那么一块屏幕上,恰是对准了她的脸,眉目既静且美,即使这么近看着,皮肤也细腻光洁。 她一动不动,连那画面也好似静止了。 这大房间里有个人影,四处走动着,影子在地上光影中忽长忽短,但面容看不清。 静极了。 一块块屏幕上光影变幻,却是没声音的。那人影也无声无息,这里探一下,那里探一下,有些鬼鬼祟祟的。 滴滴。 房间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屋中人影立马站定。 进来那人见了那人影,有些讶异。“你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