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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骢道:“你们抬下去仔细些,将玉剖出,不得破坏这天星上的纹路。” 玉匠领命而去,八个大汉抬起陨石跟着走出大殿。 接下来是永昌侯。永昌侯窦庸辖南越四郡,正是此前百越旧地,盛产翡翠玛瑙原石,只是再多的玛瑙翡翠在永嘉侯天星的衬托下也就黯然失色了。赢骢礼貌地表示了感谢,永昌侯便在宾客毫无期待的反应中讪讪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作为四大门阀中最为富庶的长兴侯薛彭祖,每年的贡品都令人大开眼界,除了惯例的金银珠宝外,去年长兴侯送上的是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能令光照一室,亮如白昼;前年是一株珊瑚树,树枝上镶嵌钻石,色红如血,璀璨夺目;大前年是一整套围棋,整棵的香榧木做棋盘,黑曜石和羊脂玉磨成的云子,颗颗莹润,世所罕见。长兴侯的贡品不在于选材多么罕有,而在于其巧思,因此席间宾客最翘首以盼的,正是他今年会献上何物。 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长兴侯薛彭祖慢慢打开手中那个精美无比的盒子时,赢净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盒中的内容,而是在座女宾的眼神。薛夫人的眼中浮现出了猎手在看到猎物时的神色;母亲的脸上有不可名状的难以置信;卫皇后,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就连她的眼中也有艳羡的神色。最不可理解的是婵羽,她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她一贯灵动,赢净从没见过她这么呆的样子,回头一定要学给她看,不知道她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在赢净看来,盒子中的是一串项链,一串双排珍珠项链,内外两圈的珍珠每一颗都一样大小圆润,最中间坠着一颗水滴状的大珍珠。而这些珍珠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的。虽然的确是珍品,但是女人们看到它的样子又仿佛表明这串项链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赢净悄悄问母亲,这串项链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贾美人悄悄告诉他,如果只是普通的珍珠项链,虽然也珍贵,但富贵人家就可以用金钱买到。难得的是这项链上都是黑珍珠,每得一颗都要历经比普通珍珠更悠久的岁月,被誉为母贝最伤痛的泪水。双排项链,又称作子母链,而大秦属水德尚黑,更赋予这条项链不同的意义,拥有这条项链的女人,便是整个帝国的母亲。 赢骢端详这串项链许久,扣上盒盖,长兴侯薛彭祖发问:“臣斗胆请问陛下,这串项链会赏赐给后宫哪一位娘娘?” 当然应该给皇后啊,她是帝国最尊贵的女人。赢净理所当然地想,但他又想到母亲看到项链的神色,如果母亲是皇后就好了,她戴上一定很好看。 “当然应该赠给母后!”婵羽清亮的声音响起,拽回了赢净的思绪。 “婵羽!”卫皇后皱眉喊女儿的名字,语气中似有怒意。 不应该啊,皇后为什么会生气呢,赢净不解。 而婵羽也丝毫没有听出卫皇后的语气,因为她还在继续:“母后出身将门世家,是老秦的贵族,更为帝国诞下龙凤胎,还有谁比母后更适合拥有呢?” 婵羽的眼神扫向了薛夫人,带着挑衅的意味,虽然很快飘走,但是被赢净精准地捕捉到,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薛夫人挺了挺她怀着身孕的肚子:“赏给谁是陛下决定的,哪有女儿跳出来替母亲讨要的道理。” 卫皇后看向赢骢,在等他表态。赢骢只是把装有珍贵项链的盒子交给中常侍大内官坤伦,让他收好。卫皇后原本端正的坐姿仿佛xiele气,只是还维持着神色。 婵羽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给母后?” 赢骢淡淡道:“婵羽,大人说话,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这样很失礼。皇后,管教子女是你的职责。” 卫皇后看向婵羽:“长公主今天的确是没有规矩,罚你每日抄写《礼则·公食篇》,抄足一百遍为止。” 婵羽的小脸气的通红,泪水盈满眼眶,看得出她在咬牙忍住不让它们流出。 詹事岳骏德提醒行大傩的时辰已到,帝后端坐于席,没有人再去关注婵羽。 【注1】橐龠:音“坨越”,意为古代鼓风吹火用的工具,这里可以当做风箱来理解。 【注2】夫人:《礼记·曲礼下》,“天子有后,有夫人”;《汉书·外戚传序》,“汉兴,因秦之称号,……妾皆称夫人。又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之号焉。” 第三章 惊变 “宣行大傩,侲子备,请逐疫——”坤伦高声唱道。 宴席已经撤去,所有宾客都按照身份和等级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端肃。 侲子们列队从门外进殿,各个身着黑衣,头戴红巾,手执浅筒形鼓。这些侲子皆是从官宦人家中挑选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男童,排成横排,纵列,斜行皆为九人,共九九八十一人。取其九者,至阳之数,而冬至又为一年阳气之始,更是不容增减半分。 赢净看到詹事岳骏德的长子岳攸至列为队首,神采飞扬,不由得心生艳羡。身为皇子是不会有机会参与这样的活动的。 侲子们开始一边击鼓,一边齐唱《十二兽吃鬼歌》【注1】 “甲作食凶, 疏胃食虎, 雄伯食魅——” 侲子们队形散开,分列左右,方相氏【注2】则从门外进来,他带着面具,面具上有四只黄金色的眼睛,身着玄衣朱裳,披熊皮,右手执戈,左手扬盾,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地走到大殿中央,夸张的舞蹈动作仿佛正在驱赶时疫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