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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的正殿里,除了詹事岳骏德大人、中常侍坤伦、父皇的替身僧无为师父和贾美人与赢净母子分立两侧垂手等待,还有两个样貌古怪的僧人。两人皆身长八尺,体格强健,光头的那位一身皂色僧袍,面阔耳大,鼻直口方,胸前挂着一串佛珠,那佛珠颗颗有枣子一般大,黝黑发亮;带发的那位一身黛色长袍,长得仪表堂堂,目似寒星,俊面修眉,不苟言笑,一头乌发披散垂肩,有一法箍圈住。 卫皇后于上首落座,婵羽和赢澈分别站立在她身侧左右。卫皇后吩咐宫人为在座诸人奉茶,她的眼神盯着这两个僧人,淡淡地问:“无为师父,这两位就是你跟我说的高僧?” 无为向前一步:“回皇后娘娘,他二人正是高僧天孤和天伤。十年前曾在国寺大青龙寺修行,无为在进宫前曾蒙二位讲解佛法,受益颇深。又因他们份属同门,排行十三和十四,长安城的百姓都称他们作十三师父和十四师父。十年前,两位公子诞生后,无为奉皇命入宫修行,两位高僧也随即离开大青龙寺赴外游方讲经,直到最近无为才又与二位师父联系上,奉您之命邀请他们入宫,为陛下诊治。” 卫皇后的语气一贯平静:“听说二位高僧精研医术?想必刚才我来之前,中常侍已经引你们为陛下诊过脉,你们说说,陛下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天孤和尚双掌合十:“启禀皇后,陛下之疾乃是风邪入体,肝郁气滞,加之一时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只需引邪出体,便可痊愈醒转。” 卫皇后的语气透着冷淡:“不过是把太医的话翻过来调过去又说了一遍,那你倒说说如何引邪出体?是用药?施针?还是请巫师来做法?” “都不必,”天孤和尚环视在场所有人,“陛下之疾不在肌理,而在这宣室殿。” 在场众人皆不解其意,天孤又继续道:“陛下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而自从十年前的双龙降世,这永泰宫中已经聚集了三条真龙,龙性最霸,若龙气不加以疏导,则会相互之间加以冲撞,再加上外力的影响,是故才会引起陛下的晕厥。” “你的意思是两位公子克了陛下?”卫皇后语气严厉,“一派胡言!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妖言惑众的僧人拿下!” 立刻有四个禁军士兵进来,钳制住两个僧人,要将他们拖出宣室殿。 一直没有说话的天伤行者突然哈哈大笑,高声道:“皇后,否认并不能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您的恼羞成怒正说明了您心中对此也有疑惑!皇帝的突然晕厥,公子澈连绵不绝的哮症恰恰证明了我十三师兄的观点……” “慢着,”卫皇后喝止禁军,“你说下去。” 禁军松开天孤和天伤,退出宣室殿外。 天伤行者理了理僧袍,站直身子,颇具豪气地说:“龙居于水,大秦属水德尚黑,因此一统天下。但无论江河湖海,一片水域只能有一条龙镇守。龙生九子,皆不成龙,方可与龙王共处,龙子一但得道成龙,则需择水域镇守,护一方百姓。” 天孤和尚接着他师弟的话说道:“双龙降世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尽管陛下不允许人们讨论,但十年前的夏夜,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一青一白两条龙飞至永泰宫,而恰在那一夜,诞生了两位公子。皇后娘娘,两位公子已经逐渐长成,龙气渐强,必须加以疏导,否则既不利父,也不利子。天孤听闻冬至大节的驱傩仪式因军报未能礼成,阳气生发之日却未能将邪祟驱逐出宫,必须尽早补全仪式。” 卫皇后不说话,詹事岳骏德清了清嗓子:“两位师父一会儿说要疏导龙气,一会儿说要完成驱傩大礼,但这与陛下醒不醒来,又有何关联呢?” 天孤没有看岳骏德,而是拱手向卫皇后:“天孤与师弟会在今夜为陛下施针,将滞于体内的风邪之气导出,同时,宣室殿外需要再行驱傩大礼,两位公子要举着大傩鬼头自宣室殿出发分别向东边的咸阳宫,西边的兴乐宫绕行一圈,再回到宣室前殿,将鬼头置于九州鼎内焚毁,方可礼成。” “你们能保证陛下醒来吗?”卫皇后皱着眉问道。 天伤行者说:“陛下其实对周遭一切都有感知,是他选择不要醒来。陛下有自己的问题需要思考,有心结需要解开,陛下是否能醒来,天孤与我都只能尽力而为,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卫皇后让二人退下,殿内只剩下岳骏德、坤伦、替身僧无为、贾美人和三个孩子。 卫皇后叹了一口气:“外人都走了,你们都说说吧,怎么看刚才那两个僧人说的话?” 一阵沉默,安静的能够听到青铜漏刻滴水的声音。 “我可要提醒在场的各位,”卫皇后的语气饱含威慑,“岳骏德,你身为詹事,统领帝后及内宫事;坤伦,你作为陛下的贴身内官,侍奉陛下将近二十年;无为,你作为陛下在佛前的寄名替身,一旦有任何差池,你们统统都得死。” 气氛更加凝重,他们都低着头,婵羽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还有你,贾美人,”卫皇后的一双丹凤眼看向站在一旁的身形纤弱的贾妙丽,“你我作为这宫里唯二皇嗣的生母,一旦山陵崩,国本未立,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贾美人神色如常,她上前跪地伏拜:“妾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如臂之使指,赴汤蹈火,绝无推辞。公子净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