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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骢的眼神望向周琤,似乎在问她同样的问题。 周琤看看胞姐,垂头道:“民妇在民间行医接生已逾三十载,倒生虽罕见,但这些年来经手的病例也有几十例,十余年前,也亲手接生过一例不足月而倒生的婴儿,民妇有把握。” 周玙还想再劝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赢骢盯着周琤:“你上一次接生倒产儿,是什么时候?孩子可活下来了?” 周琤愣了一下,然后回道:“上一次是半年前,那孩子……虽然足月,但没有活下来……” 大殿一片死寂,众人连呼吸都放缓。 赢骢把玉钳交还给周琤,没有表情地说:“朕相信你们,务必让薛夫人母子平安。” 周玙和周琤姐妹领命,起身快步进入内室产房。 青铜漏刻中的水滴个不停,时间缓缓流逝,从天明到天暗,直至完全漆黑。 卫皇后整整两天两夜未合眼,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累,她的脑子里紧紧地绷着一根弦,如果这条黑龙今晚聚气了,接下来一步棋她该怎么走。 虽说祖训有云“赢秦氏不得不得手足相残、不得自损子嗣,否则天厌之”,但是卫皇后已经隐隐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无所谓做恶人,这个孩子有薛阀在背后做靠山,因此去母留子没有意义,薛阀会源源不断再送女孩儿进来充裕后宫。卫皇后心想,拼着天厌之,只要威胁到自己和孩子们地位的人,她就要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夜半时分,微弱如猫叫的哭声传来,搅得死气沉沉的殿内气氛一动,卫皇后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她感觉得到自己在暗暗发抖。赢骢蓦的站起身,少倾,周琤怀抱着一个襁褓走出,赢骢立刻伸手接过,抱在怀里。 周玙随后走出,步履稳健,气定神闲,躬身拜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薛夫人诞下小公主,母女平安。” 卫皇后的心稳稳地落到了肚子里。四周开始响起媵妾们的道贺声,卫皇后侧脸看向赢骢,他的表情毫无波澜,但是夫妻十年,相伴十五载,卫皇后知道,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是心底里的失望。 哼,卫皇后在心里冷笑,什么黑龙聚气,不过是术士们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想必他们还会再编出另外一种说法来圆回去,实在可笑。 天孤和尚、天伤行者和替身僧无为也自偏殿赶来,轮流抱着新生的公主,为她赐福。岳骏德又适时来到昭阳殿,先是报了婵羽的平安,然后请示赢骢给新生的公主取名。 赢骢看了看襁褓中瘦弱如猫的次女,露出一丝怜爱的笑容:“皇室自来有以月份别名为公主命名的习俗,这孩子生于十二月,应是暮冬之月,但这个‘暮’字有事之将尽之意,用做名字不美,便改为思慕的慕字吧。” 取完名字,赢骢便照例进产房安抚了一番薛夫人,又下旨依礼赏赐,卫皇后则在外殿安排前来陪产的媵妾们都各回各殿,安排完毕,已过了鸡鸣时。 卫皇后觉得自己的勇气又一瞬间充盈了身体,宫人为她推开昭阳殿殿门,寒夜的风让她神智清明,卫皇后迎着寒霜,大步迈入这凄凉的冬夜。 回到椒房殿,卫皇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婵羽,她正沉沉的睡着,小脸瘦了一圈。瑚琏一直在旁侍奉,呈上一个精美的长匣,说是陛下赐予公主一双鎏金白银避毒筷,卫皇后点点头,命她收好。看着瑚琏苗条婀娜的身影井井有条地将长匣收起,卫皇后随手把桌上那副浸泡了砒霜水、害婵羽中毒的木筷投进燎炉,亲眼看着它烧成灰烬。 卫皇后接过瑚琏斟来的茶:“梅列应该教了你不少东西,让你在宫里能够活下去的本事。她把你教的很好。” 瑚琏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如扇覆盖在她琥珀色的眸子上:“师父托人教我识字,瑚琏才有幸侍奉公主。” “我说的不是这个,”卫皇后抬抬眼皮,“但有句话你说的很对,不是每个人都有福分侍奉公主。以后公主的一饮一食,你都必须先尝过,明白了吗?” 瑚琏点头:“唯。” 打发瑚琏去休息后,卫皇后突然觉得疲惫,只是依然毫无睡意,婵羽给她力量,无论何时都必须打起精神来,她的孩子还需要她来保护。 “母后——” 卫皇后回头,穿着寝衣的赢澈正倚在门边。 卫皇后忙招手唤他:“快进来,别冻着,不然你又该咳嗽了。” 男孩小跑过来,脱鞋上榻,卫皇后拉过另一床被子给儿子披在身上。 “婵羽她没事了吗?”阿澈眨着他的大眼睛问。每当他说话,他脸颊上那对深深的酒窝总是若隐若现。 “太医说她不会有事了。”卫皇后温声道。 赢澈沉默半晌,突然说:“母后,我知道是谁下的毒。” 卫皇后神色诧异。 赢澈便把自己那日如何同瑚琏一起误入天禄阁密道,又如何一墙之隔听见无为和贾美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 赢澈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无为说‘公子净虽无我的名姓,但却有我的血脉’,虽然贾美人否认了。但阿净他不是父皇的儿子。” 赢澈的话当然引起了卫皇后的重视,贾美人经常去栖云寺祈福,自己一直都没有上心;贾美人当年被召幸后,宣宗亲自派人把她送到城郊寺庙,若非她一个月后被查出怀有身孕,则永无回宫的机会。而无为就是在贾美人回宫不久后进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