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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父皇曾委婉地暗示赢净想不想去“外面”看一看,当时赢净对这个外面的理解还仅仅局限在永泰宫以外的长安城。直到在无为那里赢净才明白这个“外面”的言下之意,指的是去外国当质子。更进一步,在这场储君地位之争中,赢的那一个成为太子,输的那一个就要远渡重洋当质子,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那要看赢家的心情。 我不能输。赢净告诉自己,所以今年我必须捉到龙鱼,让父皇看到我的实力。 自从赢澈在西市走丢又归来后,仿佛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最显著的变化是他从各种意义上都变得勤勉好学起来,这使得赢净有了一种连自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心情。更令赢净有危机感的是,赢澈其实是姐弟三人中最聪明的一个,同一篇文章,赢净需要读三到五遍才能背诵,婵羽和自己的速度差不多,赢澈几乎能够达到过目不忘。他虽然有先天的哮喘之症,但是多年的调理下只在换季时发病。更重要的是他是嫡长子,赢净突然觉得自己在赢澈面前完全丧失了优势,他迫不及待想通过这次比赛来向父皇彰显他也是继承人有力的候选人。 而今天的赢澈也变的格外好胜。这更燃烧了赢净的斗志。 捕捉龙鱼其实是一项非常耗费体力的运动,而且有一个规则,只要触碰到鱼身却没有捉到鱼的人就算淘汰,必须立即上岸离开比赛。 “不到完全有把握的时候绝不要下手。”这是赢净去请教比赛获胜的诀窍时岳攸至的原话。而往年的胜者也都是追到龙鱼几乎筋疲力尽时再下手,所以赢家往往是那个体力最好,计谋最深的人。 而今年的比赛却迟迟没有分出胜负,河里只剩下赢净、赢澈、岳攸平和婵羽四个人。赢净和婵羽是一队,赢澈和岳攸平是一队。两队进入了消耗战。 云朵遮住了太阳,起风了,明显是要下雨的样子,但是比赛迟迟没有结束。午后比赛开始时孩子们都只着单衣下水,扑得几下就浑身湿透了,而风吹起,湿透的衣服贴在前胸后襟上,更是一阵阵凉意袭来。八岁的岳攸平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话都说不利索了,主动举手放弃了比赛,立刻有小太监将他扶至岸上,景阳公主立刻用毯子将小儿子裹起来。 赢净看了看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婵羽,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水里的龙鱼,她双膝微微弯曲,似乎准备随时一击制胜。 “婵羽,快上岸去,要下雨了,你衣服湿透了,会生病的。”赢净用哥哥的口吻命令道。 婵羽单薄的身躯动都没动:“还没分出胜负呢,我不走,要走你走。” “你的嘴唇已经发紫了,别强撑了,快上去。” 婵羽的声音在发抖,却依然说:“我不冷!” 赢净只好换一种劝退思路:“阿澈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咱们有两个人,这不公平,胜之不武。” “那你上去,我和他比,我不会输的。” 这个女孩,她的jiejie,无所畏惧,永远斗志昂扬。 岸边响起铜锣声,那是比赛暂停的意思,三个孩子都站直身躯向岸上望去。 坤伦的声音传来:“陛下有令,公子净、公子澈和长公主各自成一队,一盏茶的功夫内必须分出胜负,否则即算和局,不赏不罚。” 卫皇后亲自喊婵羽的名字让她上岸,婵羽根本不为所动。 又是一声铜锣声响,比赛继续,对手变成两个,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三个人的行动都紧紧追随着龙鱼。赢净想利用策略,尽量把龙鱼往下游拦着的网处赶,寄望利用网堵住一边,自己下手;赢澈动作灵敏,他总能预判龙鱼游动的方向,但却不敢轻易下手,因为一旦触碰了鱼身,却被鱼溜走就相当于输了。 在赢净和赢澈的围追堵截下,龙鱼一摆尾换了方向,向上游迅速游去,净、澈二人并肩追去。 “你凭什么和我争?”赢澈突然放话。 他话里有话,指的不单是这条鱼。 赢净答道:“比赛是公平的,我也有资格参赛,结果是父皇说了算。” “走着瞧!”赢澈快一步向着上游的方向追去。 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下来,湿衣服贴在身上,黏黏的极不舒服,赢澈和赢净先后脱下了上衣丢在一边,面对着面俯下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龙鱼。 岸边的观战席忽然爆发出惊呼声,赢净余光瞥见帝后的身影离开支起的凉棚走向水边。 龙鱼再一次从赢净和赢澈之间溜走,向着婵羽的方向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而来,婵羽的体力让人暗暗吃惊,只见她眼疾手快,小手紧握成拳,一拳砸在龙鱼头上,那龙鱼本已经躲得筋疲力尽,又被当头一拳,懵懂间被婵羽抓住两腮,拎出水面。婵羽牢牢将龙鱼捧在胸前,任其折腾,只是死不放手,她大步向岸边走去,高高举起龙鱼,标志着自己的胜利。 赢净笑了,高声向她表示祝贺:“荣耀归属于你!” 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众人都齐聚河边,但是他们的表情让赢净感到奇怪,那并不是应该向婵羽表示祝贺的样子。 “你们俩背上的是什么?”婵羽怀抱金色的龙鱼,表情却极为凝重。 赢净和赢澈同时扭头向着后背看去,然后又看向对方。 赢澈的背上,纹着一条盘踞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青龙,身周有云雾缭绕,呈俯冲之势,红色的双眼喷射出无畏之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