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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香向我丢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我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来泽芝馆干坐着喝酒的人恐怕并不太多,但我深知温纳特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便向浮香微微耸耸肩,浮香识相地带着女孩子们奔赴下一个战场。 又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的尴尬几乎要冲破头顶,爆炸在这汝江阁里。 我塌下端直的腰背,盘着腿坐在席上,从小桌上捻一粒花生剥着吃,暗暗觑着温纳特。他人长得高,四肢修长舒展,像一株霞姿月韵的树,此刻他细长修直的手指正轻轻捏起酒樽,仰头将其中的酒液饮尽,喉结微微一动,不知为何,我的心怦地撞了一下胸腔。 不破不立,我索性破罐破摔地四肢摊开,“大”字型地瘫在席榻上来掩饰我的紧张。 我用脚尖轻轻点了点温纳特的后腰,装作一副大大咧咧毫不在乎惯游花丛的口气问道:“都说判断一个男人要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刚才那几位姑娘你一个都没看上?泽芝馆可是有九九八十一位现役伎倌,再加上行首、教习,共一百零八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还不够你挑?那还有正在学徒期还没出道【注1】的,你怎么也不多看看?” 我用肘撑起半个身子,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他的表情;他的背影不动如山,手臂扬起,又是一杯酒饮尽。 我不甘于这次打开话题的失败,厚着脸皮继续问道:“你不会是童男子吧?不要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这里的jiejiemeimei们我都很熟,我可以为你引荐,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看你平时不哼不哈的,应该喜欢性格活泼些的,那绮梦蛮好的,她平时喜欢看些话本故事,一肚子志怪传奇,跟她聊天很开心的,哦不行,她今晚有客了,那……” 酒杯被温纳特重重地拍在桌上,我一愣,话被打断,也无意去接上了。 我从席榻上爬起来,冲到温纳特的对面,用手拄着桌子问:“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而好龙阳之风……”我转了转眼睛,双手环臂,盘腿而坐,打量着对面的温纳特,他面容轮廓如雕刻,看不出一丝喜怒,“我可是听说你上学的那个什么科斯学院全是一水的小男孩,很容易出事,好像在西境,有这种癖好是会被火烧死的……还好在我们东方没这种讲究,你喜欢什么样的,别不好意思,我让我jiejie湘虹去安排……泽芝馆和贞芙苑她说话都能算点数!” 我把我的jiejie都贴上了,却依然没能换来他说一句话,准确的说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温纳特再一次饮尽杯中酒,酒壶空了,我击掌示意门外的侍者来添酒,他却果断地站起身来,要离去的样子。 我急了,忙起身去拦,但是盘腿坐的太久,一站起来,双腿双脚都是麻的毫无知觉,还未站直,便被身前小桌一个趔趄绊的跌倒在温纳特身侧,我亦顾不得疼痛,斜歪在席榻上伸出手就攥住了他的手臂,隔着大袖,我感受到他小臂肌rou的紧张,我手上加了点力气,以免被毫不留情地甩开。 “你先别急着走,”但急的人仿佛是我,“我有东西要给你,”我拉着他的手臂顺势站起来,那一瞬我们离得如此近,他的呼吸里有刚才喝的西域葡萄酒的甜香气息,我终于看清,他的眼睛原来不是黑色的,而是黑夜深海般的墨蓝,深邃、沉默、令人琢磨不透,“我去拿给你,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我冲到门口,生怕他走了,便又扶着门强调了一遍:“跟你那本书有关,你千万等着我。” 汝江阁在泽芝馆的西侧,望元阁在泽芝馆的东侧,平日里遛遛达达也没几步路,也不知为何今夜却相隔如此之远。 我甩开膀子奔跑在泽芝馆的走廊里,大袖在身后摆荡,也不知是否错觉,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带动起来的猎猎风声。我穿过一组组一对对已经结成临时伴侣的男男女女,惊起一阵阵莺莺燕燕的娇呼和笑骂,可我完全不在乎,有人在等着我,我要快,我必须要快。 我冲进望元阁,在湘虹的书案上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我要带给温纳特的东西,便忙忙地揣进怀里,向着我来时的方向飞奔回去。 一路上我的心跳的飞快,我想一定是因为飞奔造成的。 推开汝江阁的门,却已经空无一人,就连桌上的杯盘碗盏,残羹冷酒都被收的干干净净。 我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失望和懊恼,继而变成颓丧,又变成莫名的愤怒。 我的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先左拧三圈,后右拧五圈,纠结成一团后,被往下狠狠一拽。 白贱一场。 【注1】出道:本意是指学徒学艺期满,开始独立从事某项工作或事业,源自法语debut,意为初次登场。 杜栩(3) “你要给我看什么?”身后响起一个没有温度的低沉声音。 我转身,温纳特就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你跑哪里去了!我不是叫你就在这等着我吗!”我向着他发出了我的无名之火,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我在干什么?我今晚怎么如此反常?我不是只喝了一杯酒而已吗?为什么他令我心绪不宁?在他的面前,我不是平日的那个我自己。 温纳特轻轻地推开我,走回汝江阁端坐于席榻上,不痛不痒说了声:“出去解手而已。” “阁中没有恭桶吗?干嘛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