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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了笑,倒是得承认,皇后的人,很能沉得住气。 如果她心正一些,有点儿像样的手段,皇长子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伏案忙道很晚,皇帝起身回乾清宫。 没想到,皇后并没如平时一般,在戌时左右离开。 她还站在殿前。 皇帝停下脚步,在夜风中,借着廊间灯笼光影凝望她。 皇后亦长久地凝望着他。 有多少年了?他不曾这样专注认真的看过她。而她,在逐年老去的年华之中,远远地、用心地看着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变成城府深藏的盛年帝王,再到如今,阴沉莫测。 皇后想,他应该是知道的,为他育有儿女的女子,都恨他,恨他不给她们希望。 有多恨,就有多爱过。 而他是不会在乎的。 多奇怪的一个男人,找了个女儿的替身,便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年轻许多。 皇帝研读着她复杂的视线,缓步走到她面前,眼底仍是只有漠然。 良久,他说:“你错了。” 皇后听懂了,苦涩一笑,忽而反问他:“那么皇上呢?皇上有没有错?” “有错,那般的错,只能重活来弥补。” 他明白,他承认,他没有愧疚。 皇帝又淡淡加一句:“我亏欠的,不止皇长子一个孩子。” “……”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绝望的男人。皇后笑了,因这一笑,周身失力,后退了一步。 “错了便是错了,认了吧。”皇帝视线中多了一抹杀气,“若岩陌不能平安归来,你不妨想想,我该如何待你。”事到如今,有些话,挑明也无妨。 他居然很了解她,知道她不敢动傅晚渔,却势必要宣泄狂怒燃起的火,势必要将顾岩陌那个罪魁祸首杀之而后快。 若是动了傅晚渔,他的雷霆之怒,是她与皇长子承受不起的。 皇后道:“皇上既然明知如此,为何不给顾岩陌一个脱险的万全之策?” 皇帝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他不稀罕。他是长宁的夫君。” “那,臣妾遥祝顾将军安好。”皇后有些恶毒的道,“其实,他只要跟随在长宁郡主左右,便不会有危险。谁都会害怕误伤了郡主。”顿了顿,笑开来,“他如何回来,皇上不妨留意。” 皇帝唇角有了些许笑意,“他若让你如愿,也便不是他了。”说完,神色松快下来,负手走开去。 这时节的风,并没有凉意,皇后却觉出了彻骨的冷意。 除非他自己胡来,否则,她连给他添堵的机会都没有。她是皇后,谁知道她的时日是这情形? 依恋的时候得不到,恨的时候报复不了。这便是她与他的这些年。 吃力地举步,回往正宫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 . 顾岩陌做了妥善安排之后,晚渔先一步踏上回程。 随行的暗卫、锦衣卫以及彼此得力的亲信,除了尚未痊愈的进之,全部在明面上跟晚渔走。 顾岩陌这边,明里只有十二名护卫随行。 晚渔叮嘱他:“不要离我太远。不可以出闪失。” 顾岩陌颔首,“照办。怎么犒劳我?” 晚渔拧了拧他的耳朵,又悄声道:“给你生孩子。” 他哈哈大笑。 晚渔要带上皇长子和董昕,“万一有人趁乱把他们除掉,总归是不好。”难得两个棋子都想走正路了,便该有所照拂。 顾岩陌也有此意,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皇长子和董昕哪里有不答应的,麻利地收拾行囊,与晚渔汇合。 皇长子见到晚渔就问:“看我瘦了些没有?” 晚渔大乐,点头,“瘦了些,有些看头了。” 皇长子喜上眉梢。 董昕则只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并不多话。 路上,一行人渐渐都发现了皇长子和董昕相处时很别扭。 比如用饭时,皇长子亲自给董昕布的菜,她一概默默地推到一边,气得皇长子一味瞪着她。 比如董昕的马不如皇长子的宝马脚力好,他便提出与她调换,她不肯,他索性直接把人拽下马,再扔到自己先前的坐骑上。 如此,就没有他们不能较劲的事。 幼稚,却还一本正经脾气十足的做幼稚的事。 这倒是真给晚渔解闷儿了,每日看看这种热闹,笑几次,也就打发掉了一天。 无病因为她高兴,便也高兴,这阶段的要求只是陪她坐在马车里。 行至人烟稀少、丛林密布的路段,大家都没了别的兴致,沉默着赶路。没有人担心自己,都在担心顾岩陌:他经过这种路段的时候,若遇到太多人截杀,是否能一直安然无恙? 他在以身涉险,却没更好的解决方式。倘若夫妻两个一道回京,路上是安生了,但回到京城之后,盯着他的人还会寻找一切机会袭击,他胜算是大了,却会让亲友担惊受怕。更何况,他不会沾她的光,更不允许连累她的可能。就算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允许。 而为数众多的死士,堪比一支精兵。不论如何,都要除掉。 晚渔反复研究地形图,揣摩于他最危险的路段。 烟瘴、毒瘴,甚至于常听说的蛊,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现在她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