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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道:“永乐,洪熙,宣德,正统……直到正统三年,足足过了二十年,才从边关传来消息,云大人之子云澄与师门几名高手,乔装打扮潜入瓦剌,将云大人救了出来。” “我本以为圣上会高兴,谁知他已听了王振进的谗言,认为云大人已经投敌,连申辩的机会都未给,派出钦差去边关传下圣旨,将云大人赐死。” 我心里一阵寒凉,道:“云大人就这么死了?” 于谦叹道:“不只云大人,他的儿子也死在边关,云澄是宣德三年的文武状元,身不能报效朝廷,反死于胡人之手,云家满门忠烈,就此断绝。” 满门忠烈,就此断绝。 云靖云澄死在同一年,那时的云重应该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不怪乎他会对杀死父亲的仇人如此痛恨。只是……害死云澄的,真的会是张家吗? 我坐立不安,随后的几天,再没什么心思练功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雁门关,一辆马车从凛凛朔风中驶来,然后停下,车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手中拄着一节早已磨秃的竹杖,杖上只有几根旄毛,依稀可以辨得出这是一根使臣的旌节。 他遥望雁门,身边坐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脸庞被冻得红通通的,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问道:“爷爷,我们到中国了么?” 老者道:“到啦,这就是中国之地。蕾儿,你下车去,去给爷爷捧一把泥土来。” 小女孩很听话,虽不明白老者要泥土做什么,但还是爬下马车,在路边掬了一捧土。 老者接过来,双手颤抖,闻着手中泥土的味道,目中泪水滚下。 我醒过来时泪湿枕巾,回想起云靖的音容,仿佛就在眼前。这段记忆对于原主来说铭心刻骨,即使她已不在了,也固执地留在这具身体里。 我无觉到天明,第二天清早,我决定去找一找云重,但我打听了半天,只打听到皇帝为云重赐下的宅子在哪里,到了那里,只一个门房,跟我说云统领从来没回来过。 他去哪儿了? 难不成去杀张丹枫了? 云重武功虽然厉害,却不比张丹枫,张丹枫也并不想杀他,他们两个的安全我倒不担心。只是接下来,我却不想再这么呆在京城了。 我拜别于谦,牵了小黑,出了京城,往山西而去,一路直奔雁门关。我当初醒来的地方,一定落下了其他东西。 天越发暖了,夏花盛开,北地仍透着料峭的寒。我出了关,走过几里路,遥遥看见了我当初逃出来的那个山谷。谷里桃花早已谢去,往深处走了一段,我看到了那个林中小屋。 屋子里的老虎已不知被什么野兽拖走了,屋中的一角铺着稻草,墙上靠着一把宝剑。 我走过去,在草中翻了翻,摸到一个皮袋子,我将皮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张羊皮,展开一看,赫然是一封血书。 永乐十六年,余奉圣命出使瓦剌,意在两国交好,再无战事。时有贼张宗周,张周余孽,祸心犹存,忝居异国,宁为汉贼。进谗于国王,以莫须有罪,羁余于苦寒之边,余不得回中国也。凡二十年,饮冰嚼雪,此志不移。余子澄,孤身入边塞,数次不得,皆因张贼之鹰犬澹台灭明。正统三年,子携玄机门下数人入胡塞,张贼遣部劫杀,行至雁门,已历大小恶战十余次矣。余子澄,玄机谢侠士之徒尽皆惨死。呜呼!虽一朝归国,余亦不久将下黄泉也。丹心不死,血仇难消。此书予孙云重,云蕾,凡我云氏,见张家之人,无论老□□女,格杀勿论,切记! 我拿着血书久久没有动作,只觉得上天在跟我开玩笑。我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居然真的和张家有血仇。 古代不是现代,九世之仇,犹可报也,就算这些仇恨跟我没关系,我也不能完全撇开,跟张丹枫顺顺利利地走在一起。 我记得了云靖的面容,记住了云重的仇恨,但在这个世界,我最熟悉的还是那个白马书生,饮酒放歌狂放无度的张丹枫。 我走出谷去,茫然无目的,一手攥着那张羊皮血书,另一只手上系着的却是一块小巧的玉坠,底刻“枫儿出世,国主所赐”,是张丹枫从小戴到大的玉。 他的父亲想必很喜欢他,对他期望也很高。 但也是他的父亲迫害云靖,杀死云澄。 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回雁门关的路上,天很阴,没有一丝阳光,冷冷的朔风卷天席地,忽然从天空中飘来未烧尽的纸钱,在我面前飞旋而过,而后冲向远方。 我向前走了一段,看到一个黑衣的少年背对着我跪在路上,身边一个火盆,手里拿着纸钱正在烧。 忠臣一副枯骨,江山多少苍凉。 若是以前,我见了他肯定绕道,但我这次不想避开。我走到他身边,拿过一沓子纸钱来烧在火盆里。 云重看也不看我:“你不是想知道张丹枫究竟和我们有什么仇吗?”他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起来的羊皮,露出里面红色的一角,递给我。 我摇摇头:“哥哥,我找到我的那一份血书了,我已经知道了。” 云重道:“那你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云重道:“你若真的要去和张丹枫在一起,那就不再是我云家的人,从此以后,不得姓云,我也不再是你的哥哥,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