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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 第31节

    庄漪萌只好打电话给爸爸问一问,得知他昨天出差了,明天下午回来。庄爸爸让女儿先回家整理一下东西,等他回来就直接带她去找前几天联系好的一个老朋友。庄漪萌一个人不敢回家,她打电话问乐之翊能不能陪她回去一趟,乐之翊在电话里表示没问题。

    虽然乐之翊最近在一家国际物流公司实习,工作力度不小,但接到好友的请求还是义不容辞地向主管请了一小时的假,加上原本的午休时间,刚好有两个半小时的空档可以陪庄漪萌。

    时间紧迫,乐之翊和庄漪萌碰面后一起在便利店吃了点面包垫肚子,然后一起赶回老小区。

    快到那幢熟悉的楼门前,庄漪萌紧张得身上出了一层虚汗,呼吸也有些急。乐之翊看出她的紧张,拍拍她的肩膀,说陪她一起走上楼。

    庄漪萌拿出钥匙开门,迅速转动后看见门松了,她当即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没有换钥匙。

    打开门的刹那,乐之翊就闻到一股酱瓜混合豆腐乳的味道。她一看,眼前的圆桌上摆着一瓶酱瓜、一只放腐乳的小碟子、一碗白粥加一双筷子。客厅没有开灯,灶台的玻璃窗前摆了两块硬壳纸,遮挡住了阳光,显得整个屋子昏蒙蒙的。里面一个房间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放的是流行音乐。

    庄漪萌和乐之翊面面相觑,不知里面是谁,也不敢出声。

    不一会儿,收音机的声音被调小,有节奏的拖鞋声由远而近,走出来一个身穿紫色薄绒家居服,头上戴着发帽的女人。女人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圆桌后坐下,拿起筷子开始搅拌白粥。

    是梁阿姨。

    庄漪萌不说话,乐之翊轻轻叫了一声“梁阿姨”,然后被庄漪萌拉去阳台。

    庄漪萌的所有东西都在阳台上,因为一个学期未归,阳台的大半空间被奶奶的杂物和庄小锐的鞋盒占据了。她迅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从角落里翻出一件又一件熟悉的物品,乐之翊则站在一边,双手敞开一只大的束口袋,方便她快速把东西丢进来。

    庄漪萌收拾完衣物、书籍和杂物后发现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是她爸妈的结婚照。

    她将爸妈当年的结婚照看作是自己童年仅有的留念。早在她mama离开家,新人进门前,她已经把那张结婚照从墙上取下来,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把照片放进相框里,一直收藏着。她搬到阳台后,照片连同相框就一直搁在缝纫机上,从未变过位置,如今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她怕照片是被压在哪个角落了,里里外外地翻了几遍后还是没有,不免着急起来。

    “会不会在别的房间?”乐之翊问。

    庄漪萌面色苍白,额头上的虚汗也越来越多,她快步走去客厅,开口问正在喝粥的女人:“我爸妈当年的结婚照呢?是你们动过了吧?你们把它放在哪里了?”

    梁阿姨眼皮都不抬,说了句:“我动你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干嘛?”

    庄漪萌一听慌了,有不好的预感,急着问:“我明明一直放在缝纫机上,现在没了,是不是你们给扔了?”

    “你当我没事做啊?你的东西我碰都不想碰一下。”梁阿姨咀嚼着酱瓜丝,悠哉地享用自己的午饭,轻笑着说,“哦,前些天你奶奶卖了一堆废品,估计是连带着一起卖了吧。”

    庄漪萌当即红了眼睛,走上前,伸手在梁阿姨肩膀上使劲一推。后者完全没有准备,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推,连手都来不及按住桌角,整个人竟然木愣愣地从凳子上滑下去,手上的筷子也掉在地上。

    “萌萌,你干嘛!”乐之翊赶紧把庄漪萌拉到一边,喝斥她,“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动手?”

    乐之翊松开庄漪萌的手,又赶紧上前把跌倒在地的梁阿姨拉起来,也庆幸她没什么事,只是站起来后立刻对着庄漪萌破口大骂起来。

    庄漪萌无力还击,一想到被自己视作唯一和生母有联系的珍贵物品竟然被当成废品卖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无法承受这个打击,慢慢蹲下来抱着脑袋,任由谩骂声袭来。她后悔当时顾虑自己的面子没把这件物品带去寝室,仅仅是因为害怕室友看见了会多问“为什么你带这个”,让她难以解释。现在她后悔莫及,除了哭泣没有别的办法。

    庄漪萌哭声凄凉,乐之翊听了很心疼,上前想去拉起她,但她怎么也不起来。乐之翊劝她,她也和没听见似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另一边,梁阿姨正骂在劲头上,声音响到连对门邻居都忍不住推门走出来问:“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庄漪萌就这样蹲着哭了很久,梁阿姨也骂了她很久,最终她哭到没力气,梁阿姨也骂到喘气了。乐之翊见状用力去把庄漪萌扶起来,带着她慢慢往门口走出去。

    “东西都整理好了,到时候让你爸爸给你带出来就行。”乐之翊揽着她的肩膀,温和地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才没吃饱,现在低血糖了?我们去便利店买点热的吃吧,其他的事暂时别管了。”

    乐之翊扶着面色苍白的庄漪萌走出楼门,忽然看见一个人飞奔过来,她仔细辨认,来者是庄小锐,心里莫名一惊,怎么一个学期没见他,他的个子竟然窜了这么一大截?加上头发剪得很短,皮肤黝黑,看起来壮实如一只黑熊一般,简直快认不出了。

    后者在看见她们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蔑地瞟了她们一眼。

    庄漪萌刚才哭得太凶了,此刻有些头晕眼花,实在走不动了就停下来。乐之翊见状也不敢着急,带她去旁边的一棵树下休息一会儿。

    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们休息的时候,庄小锐忽然飞奔下楼,且是直接冲她们跑来,一边跑一边咆哮:“贱人!臭傻x!敢对我娘动手!给我去死!”

    乐之翊给他的咆哮声吓了一跳,眼看着庄小锐和一头野兽般发狠冲过来,她想也不想就挡在了庄漪萌前面。

    庄小锐冲过来,一把推开挡着的乐之翊,然后一巴掌对着庄漪萌的头狠狠拍下去,接着又是一下,庄漪萌虚弱的身体在原地晃了晃,然后就倒在地上。

    被推倒在地的乐之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眼睁睁看见庄小锐出手痛殴他jiejie,耳边甚至可以听见一阵又一阵血液倒流的嗡嗡声,她大喊“庄小锐你住手”,然后不顾膝盖上的痛,赶紧爬起来去拉住那个施暴者。

    “多管闲事的臭□□!”庄小锐见乐之翊上来拽他,疯了一般狠骂她,随即抬起手臂再次把她推在地上。

    乐之翊又一次倒在地上,她咬牙爬起来,继续冲到庄小锐身边,使出全身力气试图拉住疯子一般的庄小锐,无奈她的力气抵不过他的一半,在胸口被他的手肘狠狠一撞后,她一个踉跄。

    她痛得倒吸一口气,身子直直往后跌,庆幸的是身后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她刚站稳,头晕加耳鸣,还来不及看清来者是谁,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冲了上去,用同样狠戾的姿态去撞庄小锐。

    乐之翊看清楚是谁后心沉了下去,赶紧上前欲拉开他们,谁知他们打得很凶猛,已经缠斗在地上,一起迅疾地滚出几米之外。

    她想说什么,但胸膛的刺痛让她暂时说不出话来,她使劲咬了咬牙,忍痛追上去。

    可怕的是,她刚追上两步就听到背后那道细弱的求救声,她本能地回头一看,庄漪萌已经倒在地上,脑袋朝下的方向竟然溢出了一滩血,迅速蔓延开去。

    她感觉自己心脏快爆炸了,当下脑子一阵空白,运动神经彻底失调一般,竟不知先去帮冉恺明还是先救庄漪萌。

    “啊!你们在干嘛?这个打法要打死人的啊!”有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朝打架的两人冲过去,“都停下!”

    乐之翊被他的声音牵动了神经,顷刻间恢复了理智,既然有人去劝架了,她先飞快赶到庄漪萌身边,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手捧起她的脸一瞧,脸上的血是鼻血。她大声喊庄漪萌的名字,但没有回应。庄漪萌的脸苍白如纸,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手指冰凉,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一动未动。

    乐之翊着急地往边上一看,自己裤袋里的手机早在和庄小锐的拉扯之下飞落几米之外。她隐约看见远处有人走过来,立刻大喊:“请帮我叫一辆救护车!求求你们!快一些!”

    远处的两个妇女闻声小跑过来,一个帮忙照看庄漪萌,一个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那边,好心的中年男人一直试图分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年轻人,一边行动一边喊“再来几个人帮帮忙”。很快,有几个住一楼的老邻居闻声跑出来。

    冉恺明的嘴角流着血,一双眼睛冰冷如地窖里的硬石,双膝抵在庄小锐的腿上,挥拳对着他的脸一拳又一拳地狠命砸。

    庄小锐拼命挣扎,张嘴去咬住冉恺明的手,又趁着这个短暂的间隙,举起另一手就往冉恺明的太阳xue上砸,冉恺明迅速躲开,然后提膝狠狠砸了一下庄小锐的腿,后者偏了偏头,松开了口,冉恺明当即收回拳头,面若冰霜的脸上闪现一抹罕见的憎恶,他挥拳往庄小锐的太阳xue……

    “冉恺明!”乐之翊刚松开庄漪萌便朝冉恺明跑去,有一秒钟她心慌得厉害,感觉要出什么事了,类似坠崖般的恐惧令她忍不住大嚷起来,“你住手!别和他打了!”

    冉恺明收住了拳头,拳风恰好擦过庄小锐的脸。

    旁边的好心人总算找到了这个破绽,伸手将冉恺明从庄小锐身上拉开。庄小锐逮到了空子,立刻抬脚狠狠踢向冉恺明的腹部。冉恺明感觉到一阵剧痛,皱了皱眉。好心人怕他再次还击,满头大汗地拽住他不放,硬是把他拉到一边,不停说“年轻人别冲动,出事会后悔一辈子”。

    在好心人的呼吁下,其他几个老邻居也过来,一左一右按住庄小锐。庄小锐瞪着猩红的眼,整个人处于疯癫状态,他们怕拉不住他,朝楼上喊梁阿姨的名字。

    梁阿姨下楼的同时,救护车也过来了,车上下来两名医护人员,很有效率地抬着庄漪萌上了担架。

    乐之翊已经来到冉恺明身边,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着他脸上的伤。

    梁阿姨和护犊子一般冲向自己儿子,当发现儿子一张脸被打成猪头一般,浑身颤抖得说不出话,猛地转过身,二话不说朝打他儿子的人走过去。

    “等等!”乐之翊及时挡在了冉恺明面前。

    梁阿姨那一巴掌就落在了乐之翊的脸上。

    眼看自己打错了人,梁阿姨的表情有些错愕,情绪恍惚了一下,似乎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刚才跟着她一起下楼的邻居田阿姨趁机把她拉到边上,喝斥说:“你动手打大乐?大乐爸妈住这里的时候帮了大家多少忙你忘了?每回过年给我们免费送面条的事你也忘了?你今天竟然恩将仇报?”

    梁阿姨一声不吭,刚才施力的手忍不住就抖了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

    田阿姨喝斥完后又教育她:“就因为你们长辈动不动打人,孩子耳濡目染后也成了这个德行!除了打人,你们一家子还会什么?从老到小,整天吵得鸡犬不宁。这十几年,你去数数,你们一家给我们这些老邻居们几天清静日子了?隔三差五地吵,你们就没有羞耻心啊?我可提醒你,刚才看见你闺女被送上救护车了,你确定现在不去医院看一眼?怎么?后妈就这么无情无义,不管她死活了?等你男人知道这事,你不怕他恨你一辈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心疼自己儿子,他就不心疼他的闺女了?你自己想想清楚!”

    梁阿姨的手越抖越厉害,撇过头,冷着脸不说半个字。

    站在一边的乐之翊望着脸上带伤的冉恺明,鼻子很酸,想大哭一场,但她忍住了,轻轻扑上前,伸手抱住了他,也不理会他不停要求“让我看一下你的脸”,她只顾着抱着他。

    她知道这一刻只有抱住他才能找回自己熟悉的安心感。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在意的两人,让人有些心疼。

    24、第二十四章

    乐之翊和冉恺明坐在社区医院的椅子上。冉恺明刚结束了脸和腹部的伤口清洗和消毒,天花板的白炽灯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一点血色也没有。

    乐之翊一直抓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她想起刚才掀起他衣服时,看见了很多血,吓得她差点晕过去,他解释说因为那里有旧伤,叠在一起才显得比较可怕,其实没什么大碍。

    她确实瞧见他小腹上有一道疤,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没细说。她没力气再追问,整个人很疲惫,一颗心不停往下沉,沉向无底洞一般。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太可怕了,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原以为这个世界是和平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建立在温和良善的基础上,就算偶有争执,也不会丧失理智。

    但事实上她的生活和一部狗血连续剧没什么区别。庄漪萌被送去附近的大医院了,乐之翊因为一直陪着冉恺明还没赶过去,不过她打了个电话给mama,让mama代她去看一看庄漪萌的情况。

    他们并排坐在椅子上,两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沉寂。

    忘了是谁先开口的,也许是冉恺明,也许是她自己,乐之翊记不太清楚了。她似乎浑浑噩噩地应了他一句,具体是什么她也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心里的担忧像蔓藤一般源源不断往上缠,缠绕住自己的脑子。等她终于醒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是换一个地方住吧,我回去帮你找一找。”

    “我给你添麻烦了?”冉恺明反问。

    “不是,我怕你再住下去会出事。”乐之翊小声地说。

    她在害怕,害怕庄叔叔和吴娥怜会因为今天的事去报复冉恺明。冉恺明刚把庄小锐暴打了一顿,庄小锐伤势怎么样还不知道,但即便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吴娥怜也不会放过他。还有庄叔叔,他表面话少木讷,但一旦刺激到了他的痛点,他和野兽也没什么区别。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他们会伤害冉恺明,她不能让他有万一。

    “你在担心我?”冉恺明低声说,“我还怕你烦我了。”

    “怎么会?我为什么会烦你?今天这事根本不是你引起的,更不是你的错。”乐之翊握紧他的手,给他陪伴和支持。

    冉恺明慢慢看向她,片刻后说:“我有自保能力,以后你不用冲过来挡在我面前。”

    乐之翊一笑,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问他:“没印子了吧?”

    “现在没了,但刚才有。”冉恺明一想到她挨了一耳光,简直比自己挨了还难受。

    “还好,不怎么疼,懵的成分更多一些。”乐之翊自嘲,“凡事都有第一次吧,被打也一样,第一次都不太适应。”

    “你傻啊?这有什么好适应的?你还等着第二次?”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语气却越发的轻柔。

    “说的也是。”她也跟着笑了。

    她一直抓着他的手,到现在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就好像抓着他的手才能继续留在眼前这个逐渐回暖的世界,远离刚才的暴力、血腥、争执和嘶吼。

    “我会保护你的。”她忽然认真对他承诺,“我不会再让他们去找你。”

    冉恺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任由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想了想问:“你还想保护我一辈子吗?”

    乐之翊一愣,随即说:“那不太现实,因为到了明年我们未必还能像现在这样。你可能去外地读大学,我留在这里毕业、找工作,彻底变成社会人,到时候会很忙。当然你也会很忙,在大学里会遇到很多同龄人,你会觉得和她们在一起很开心……”

    “姐,”冉恺明打断了她,“别说了,听着有点伤感。”

    乐之翊停止了说话。

    “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到哪里都能很快回来。”冉恺明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嗯,我相信你。”乐之翊笑了。

    冉恺明也跟着浅笑了一下,然后和她一块沉默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恍恍惚惚地听见他说了一句:“要是我比你大几岁就好了。”

    “嗯?”她不敢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子。

    “那样我们比较有可能。”他兀自说下去。

    “什么可能?”她依旧盯着鞋子看,心的一角被他轻轻地勾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