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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心珏那夜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没头没尾,是被压抑到极致后第一人称式的爆发,并不在意别人能不能听懂,也许只是觉得有个人能听着就好。王跃哲掏出他所能用上的所有逻辑,硬是把这个零碎的故事组装了起来。 孟心珏确实偷过钱,也确实打过人。打人那次也确实是故意伤害,而且是重伤,下手很狠,差点导致对方终身残疾。 黑料里的这些关键信息点是事实。但黑料里没说的,甚至扭曲了的,是孟心珏这些行为背后的缘由。 孟心珏还不到10岁父母就离了婚,母亲抢到了他的抚养权,为减轻生活成本,带着他回到家乡,父亲则留在那座大城市发展。孟心珏自此过上了没了爹也几乎没了妈的生活,母亲工作很忙,没什么空陪他,家里终日空空荡荡,只有孟心珏自己跟自己玩。 孟心珏是本地人,却因为从小在另一个城市生活,根本不会说家乡话,一张口就是标准的普通话,在那个小县城显得很违和。加上他一身与当地小孩格格不入的大都市贵气,刚转学的那段日子,一直遭受排挤。 孟心珏极度渴望交朋友,想融入这些孩子群,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令自己变得讨喜,只要有人能跟他一道儿玩,他什么都愿意尝试。 渐渐地,他发现,钱的效果立竿见影。 出去玩的时候,如果他愿意花钱给大家买零食、买玩具,他们就会对他露出满意的笑脸。 孟心珏恍然大悟,原来钱可以成为人格的加分项。 孟心珏的“朋友”越来越多,钱花得越来越快。零花钱花光了,他不敢问母亲要,就往家里放钱的抽屉里拿。 如此富贵逼人的孟心珏宛如一块腐rou,很快吸引来了更凶猛的豺狼和秃鹫。 孟心珏母亲某天突然发现放在家里备用的一叠现金少了近一半,这才察觉到儿子一直在偷钱,且数额惊人。在她的严刑逼供下,孟心珏交代了这些钱的去处。 孟心珏母亲怒气冲冲地带着孟心珏回学校向班主任投诉,要求所有骗了她儿子钱的学生全数归还。 这事当时闹得动静不小,惊动了很多家长,孟心珏母亲追回了大半损失。有些家长比较横,认为孟心珏是自愿的,他们的孩子没偷没抢,不肯还钱。 学校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劝孟心珏母亲见好就收。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然而从此以后,孟心珏和那些被追回欠款的同学彻底交了恶,在学校也成了众所周知的坏小孩,好孩子纷纷对他敬而远之。 孟心珏可以交的朋友只剩下了和他一样的坏小孩。 母亲对孟心珏经济制裁了一阵子后,零花钱又恢复了以前的水准,只是不再在家里放现金了。校里校外那些不良少年尝过孟心珏的慷慨大方,又觉得他是同道中人,他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这个团体。 近乎整个初中时期,孟心珏都在不学无术的浑浑噩噩中度过,课余时间全都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抽烟喝酒,纹身干架,以少年无知又笨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些兄弟情谊。 终于在初三那年出了事。一次,孟心珏一个叫老四的朋友有个哥们和另一所学校的人约架,孟心珏也被叫了去。孟心珏以为自己只是去助阵的,当时根本不清楚老四的那个哥们和对方是什么恩怨。 没想到状况远比想象中严重。双方人马对峙,本不该打起来,一阵示威恐吓过个干瘾也就差不多了,但那天气氛很僵,对方情绪很激动,说着说着,猝不及防地就动了手。 混战说来就来。孟心珏还在懵逼,就看到老四被两个人撂到在地上,围着他往死里踹,还毫不顾忌地踹他脑袋上,仿佛根本没把他当个人,这蜷在地上的只是一团廉价的沙包。孟心珏听着老四的惨叫,脑袋一片空白。 空白了大约三四秒,孟心珏抄起路边一块砖头,冲了上去。 他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他们的。他很不堪,老四比他更不堪。成绩比他更差,又不像孟心珏家底殷实,挥霍得起,老四的爹全靠打零工度日,时常没钱给他,学费主要靠亲戚甚至邻居借,老四没钱吃饭就去小卖部偷东西,甚至勒索小学生。认识孟心珏后,老四的生活滋润了很多,花起孟心珏的钱来从来没有心理负担。 但孟心珏依旧珍惜老四这个朋友。在他偷窃的罪行败露,被所有人鄙夷、孤立的时候,是老四无所谓地跟他说,别管那些傻逼,他们懂个屁。 十几岁的少年不懂世界有多大。那段日子里,老四支撑起了他支离破碎的世界。 很久以后回想,孟心珏觉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保护老四。 但如果真能再来一次,他会努力让他和老四都变得更好一点。 可惜不能再来一次。 第二十八章 孟心珏一转头直接把一个人的后脑勺敲出了血,当场就晕了过去。那一刹那,孟心珏以为自己杀了人。 这事闹得比偷窃事件轰动得多,伤者被送进重症急救室,孩子的爸带着几个男性亲戚在医院围上来就要往死里揍孟心珏,孟心珏母亲再没了上回的犀利,哭天喊地地死死拦在孟心珏面前。孟心珏看着一群发疯的大人,缩在角落里发着抖,脸色苍白得犹如全身的血被一瞬抽干。 很后来孟心珏才知道,老四的那个哥们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在学校里霸凌过很多人。其中一个受害者忍无可忍,奋起反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