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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第四章

    我在疼痛和眩晕中睡了过去,又在夜半时分醒来。拖着昏沉的脑袋和酸痛的四肢,我清理完自己头上的伤口,准备好一浴桶的温水,再坐回床边,轻轻唤春川的名字。

    “我接好水了,你去洗洗吧。”

    他翻过身看我,大概是瞧见我头上的伤,缓缓撑起身子,用红肿的眼睛盯着那伤口。

    “皮外伤而已。你先洗澡,我再睡会儿。”

    等他松开紧裹在身上的被子下床之后,我脱力般瘫倒在枕头上。合上眼皮,我朝他说道:“等天亮了,我们就走吧。”

    我以为他会开口追问甚至是直接拒绝,可直至我在迷蒙中再次睡去,他也不发一语。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春川正坐在我身旁为我处理身上的伤。我伸手抚上他肿胀的右脸,他的眼泪滴在我胸口上。

    “我们走吧。”我说,“先回城外的小院去,其余的事情,以后再想。”

    他点头。

    我和他比谁都清楚小王爷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今日的我们无暇害怕担忧。各自带上几件要紧的行李,我们赶在拂晓之时从王府后门离开,昨夜的遭遇使他有些跛脚,我要背他,被他拒绝。

    那日意外地风平浪静。夜里,为他铺好被褥后我转身要走,春川拉住我的手腕。我猜他是因这几日的事感到不安,便从隔壁房内将自己的棉被抱过来,同他挤在一张床上。他让我睡在里侧时我还只当他是为了方便起夜,直到看见他把随身带着的长剑压在褥子底下。

    熄灯的房间里只能听见窗外的蝉鸣,我靠着墙扭头看他,他侧身背对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问他:“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遇上我。”

    “不会,”他答道,“遇见你之前,我不喜欢王府。”

    我支起身子,认真问道:“那究竟为何要离开戏班子去王府?”

    “因为小王爷。”

    他翻过身平躺着,朝头顶的床幔说:“那时小王爷跟班主说,若是我不肯去王府当侍卫,就要让他在京城再无生意可做。班主不想得罪小王爷,我也不想连累他们,所以自己离开了戏班。”

    “离开戏班后你无处可去,所以才……”

    “我跑遍京城的所有戏班乐坊,但大家好像都知道我跟小王爷的事儿,没人肯收我。我想起使臣大人,想去求他帮忙,却发现他的宅子换了主人。我四处打听,才知道他从东瀛回来后不久就在朝中得罪了权臣,已过世三个月了。那天我睡在客栈里,想起以前没东西吃、被追杀的日子,对比之下,就觉得王府也没那么可怕。”

    我倒回枕头上,往他那边挪了挪,把头抵在他肩上。

    他侧身面向我,问:“那,云泽,你后悔吗?”

    我抬头看他:“我?我后悔什么?”

    “后悔遇见我啊。”他笑。

    我也笑:“你都笑了,还问什么。”

    “睡吧,”他哄小孩儿似的拍着我的胳膊,“不用害怕。我会使剑,会保护你的。”

    我仍一宿未能入睡。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轻手轻脚地越过他下床。刚从包袱里取出件干净的外衣,便听见他唤我:“云泽。”

    “你也醒了?”我看他一眼,“收拾完东西我们就上路。”

    “去哪儿?”

    “江南。我先前一直旅居江南一带,那儿风景好又热闹,喜欢歌舞的人比京城还多。扬州城里……”

    他打断我:“小王爷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抬眼盯着他:“那我也不可能把你送回去。”

    “我不是想回去,”春川说着走过来,“我怎样不要紧,但是如果我们现在逃走,你会有危险。留在京城,有王爷在,小王爷不敢伤害你。你不仅不能走,你还得回去,跟王爷待在一起。”

    “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小王爷要想杀我的话前两天就杀了,不会等到现在。再说,”他帮我理好衣领系上腰带,“若是真来了人,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还得保护你。”

    要是按我往常的性子,听见这话定会与他犟上句“我人高马大的不用你保护”,如今却连这样的心思也没了,只认真听着,低头等他帮我整理发冠。

    “你放心去,我等你回来。”他说。

    近来父亲的精神好了些,我回到王府时,他正坐在湖心亭的躺椅上看两位门客下棋。我抱着琴走到湖边,不愿打扰他们,便在近处寻了张石桌,开始抚琴。几曲过后,棋局终了,门客离开,父亲才派人来请我过去。

    他并未扭头看我,只直视着亭外的湖景:“你是真同情那东瀛侍卫,还是说瞧不惯你三弟的做派、想借这人找他的不痛快?”

    我一愣。虽向来心知王府内的所有事都瞒不过父亲,但从未料到他竟会这般直白。

    “原来在父亲心里我是这般‘有勇有谋’的人,”我无奈地笑,“您竟觉得我会刻意同未来的王爷作对。父亲,我从来不想招惹小王爷,若不是您今年想听琴、派人到江南寻我,大约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

    “为父不过是想问清楚些,没旁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我往地上一跪:“父亲,孩儿不孝,斗胆求父亲垂怜。”

    “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他叹口气,“是那侍卫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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