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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 第106节

    晨来走出院子,拐到外面厨房去,才收到母亲的回复,说:“我刚吃完,你们也早点儿吃——今晚住姑姑那里吗?雨下得太大就别走了。”

    “嗯。mama早点休息。”晨来回复。

    “好。”

    晨来看着这个字,能想象得出此时母亲的表情和眼神。母亲应该是期待她能多说几句话的吧,比如在姑姑这里做什么、都说了什么……她也想多说几句,但此时可说不出母亲期待的那些话。

    她看着手机屏,站在厨房里,一时发了愣,罗焰火打电话过来时,手机振动了好一会儿她才接听。

    “在忙吗?”他问。

    “……没有。东京在下雨?”她问。

    “嗯。刚才那阵儿雨特大。北京也在下?”他问。

    “嗯。这会儿还很大,能听见吗?”她把手机拿远一些,靠近窗户。

    “你在看雨吗?”他笑。

    “看了一会儿,现正准备做饭……”她说。开了冰箱,看着里头摆得整整齐齐的储物盒,备得各色各样的食物,心里忽然有点发酸。不过罗焰火问她准备做什么吃时,她仍是尽量语气欢快地说:“……豆腐汤啊!把焦溜丸子回回锅……切一盘卤牛rou……”

    他笑。

    晨来顿住。听筒里这笑声实在是很让人觉得愉快……他说不知道你做的豆腐汤什么味道,但看来我做得一定没让这道菜给你留下什么阴影,挺好。

    “下回你试试我的。”她也笑了。“晚上还有行程吗?”

    “难得没有。今晚我可以自己呆着,想干嘛都行。”

    “那你要干嘛呢?”她问。把豆腐和青菜放在案上。

    “要是你在这就好了。”他说。

    晨来拧开了水喉,正好水声响起来,这句话听得并不清楚,“什么?”她问。

    “做饭吧。小心拿刀。”他笑着说。

    “嗯……做好拍照给你看。四舍五入等于一起吃晚饭了。”她说。

    “好。”他挂断了电话。

    她握了握手机,轻轻放在一边。

    听到脚步声,她回回头,看到姑姑披着那条薄毯走了进来,边走边打了个喷嚏,说快给我煮柠檬可乐,我感冒了……她说话的工夫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声音已经带了鼻音。

    晨来忙去拿可乐和柠檬,看姑姑鼻子眼睛都红红的,问:“怎么了……”

    蒲珍又打了个喷嚏,说:“我这把年纪,结婚的话……”

    “嘭”“嘭”两声,晨来把柠檬掉进了水池里。

    第八章 斯人若彩虹 (八)

    尼卡2021-05-15

    蒲珍又打了个喷嚏,接上后半句:“……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老房子着火’?”

    晨来把柠檬捡起来,回头看了姑姑。“啊?不算。”

    蒲珍看看她,“那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不行么?”

    “不是,有点儿突然嘛……真的?”晨来继续洗柠檬。

    “假的。我有那么想不开么,结婚。”蒲珍说话鼻音很重。

    晨来迅速看了她一眼,“那您什么意思?您不想结婚,他想?”

    蒲珍背对着晨来,“就话赶话就赶到这儿了。”

    晨来听姑姑说得淡淡的,但语气里有点笑意,不禁也笑了。她退回去,靠着姑姑后背,撞了她一下,说:“考虑一下啦。又不是小孩子,张口这么说了,一定是认真想过的。”

    她拿了毛巾仔细擦着柠檬上的水渍,想着皮云松那憨直又帅气的样子,默默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那看起来都是个蛮有担当的男人。嗯……她看看姑姑。

    “考虑个屁。这不是拍脑袋决定的,是拍屁股决定的。结婚!”蒲珍撇了下嘴,“快点儿,给我煮可乐……你怎么半天没做好饭,接那小子电话了?”

    “有那么快!我又不是火箭军!”晨来拿了刀,把柠檬一剁两半,“什么那小子?人家有名有姓的。”

    “哦,罗焰火那小子。”蒲珍故意说。

    晨来嘭嘭咔咔切着柠檬,瞪了姑姑一眼。

    蒲珍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叹气,“老房子着火……”

    “我给你做伴娘。”晨来说。

    “谢谢了。婚姻不是必需品。我不需要这个。结婚不在我人生计划内,其实他那情况也不适合结婚,不必为了我改变。”蒲珍笑道。

    晨来把可乐倒进小奶锅里,开了火,说:“我希望姑姑幸福。他应该也是。”

    “我现在就挺幸福的,不用锦上添花。”蒲珍说。

    可乐烧开了,有股甜甜的气味,仔细一闻,又有一点酸气。那酸气钻到鼻子里,晨来按了下鼻梁,不让它再往里走。

    蒲珍喝着可乐,看看晨来,没再出声。

    晨来用刀极利落,切豆腐块细薄匀称,放进滚水中,煮成的汤,清清白白,味道鲜美,品相上佳。

    她看着晨来把汤碗左摆右摆,在餐桌上、吊灯下摆出个拍照的最佳位置,来了一张照片,坐下来吃饭前,先发了出去。

    做这些时,晨来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很明显的笑,但是,谁能说她这个时候不快乐呢?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晨来的眼睛和面庞都是亮的。

    蒲珍慢慢尝了口豆腐汤,又要叹气但忍住了,只是微微一笑。

    她今天和晨来说的话,九成九的可能性是打了水漂。不过她一点儿都不觉得不高兴,反而踏实多了……

    晨来倒也不是没把姑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去细想这个问题。

    这个周罗焰火在香港东京新加坡和东京之间来回飞,忙是实在太忙,他们联系得很少。有时候她抬起头来看一眼天空,看见飞过的鸟儿,会想他是不是正在飞往哪个城市的路途中。

    这天她在办公室换衣服时,看到柜子里放着的那两本口袋本旧医书,心突如其来悠悠一荡……她背着包在二手书店那窄窄的通道间,找到自己要的书时欣喜若狂,没有听见他打进电话来。直到付款时才看到,回电话已经无人接听,她只好发信息给他,告诉他刚才在做什么、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了,时间已经有点紧,在旧唱片店花费的时间有点多了……她拍了照片给他看。买到喜欢的书和找到适合的唱片当礼物总是很开心的,她跟他分享了那份开心。起飞前,他才回消息给她,说以后要是没时间去找什么书,就告诉他,他可以帮她去淘。她说淘书的快乐不止是书,更加在“淘”。他说他知道,但她不是很忙么。

    但以后有时间,可以一起去淘。他说。

    这是起飞前看到的最后一条消息。关机之前她反复看了一会儿两人的对话,睡着了,落地后她报平安时说好呀,以后一起淘遍全世界的二手书店……不知他在屏幕那头看到这条消息时是什么表情,但她是微笑的。

    他回了个“好呀”。

    好呀,好呀……

    晨来挑了本口袋书和手机一起放在白大褂布袋里,走出办公室,还没站稳就听到呼叫,请心外蒲晨来医生到急诊室。她跑着进了电梯……急诊室送来的是个先天性心室缺损发病的十个月大的女婴。值班的遇蕤蕤把基本情况通报给她,紧接着就协助送进了手术室。

    晨来在做手术准备的时候看到遇蕤蕤走了过来,跟她说家长不见了,找不到人签手术同意书。

    晨来愣了一下,“先救人吧。”

    遇蕤蕤看着她,那句这肯定是个麻烦案例没说出来。

    晨来知道他的意思,说又不是第一次,怕么?

    她说完就进了手术室,麻醉医生和做她助手的赵心扉也许都听说了这个情况,有点担心地看着她,她摆摆手说不要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做完手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的,大数据时代谁还能在这个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被摄像头覆盖的地方把孩子给成功遗弃了么,真是开玩笑……可能她的话真的起了点作用,大家都笑了笑,说声蒲医生真乐观,也不看看关键时刻多少摄像头坏掉了、硬盘崩掉了。她说放心咱们医院设备一流,不会有这种事的……你们谁还记得那年把彭思远打到流鼻血就跑的那人么?还不是找着了。来吧咱们全力以赴。

    孩子太小,手术过程很有些凶险,几次陷入险境,她都成功地救了回来,待到手术结束时,看到生命体征稳定的孩子,她长出了一口气。

    “谢谢各位。大家都辛苦了。”她说。

    麻醉医生冲她比了个 v,接着翘了下大拇指。

    她笑笑,走出手术室。

    按理说这时候就应该去跟家属解释下情况的,可走廊上空荡荡的,等着她的是一脸无奈的遇蕤蕤……她摊了下手,他耸了下肩。

    “手术很成功。”她说。

    “可惜无法看到家属欣喜若狂。”他说。

    “危险期还没过,也许过了他们就出现了。”晨来开玩笑。

    “已经跟警察报备了。”蕤蕤说。

    晨来点头。

    楼下大厅如今有了派出所的常驻警察,这倒是方便得很。之所以有这个常驻的小组,全因为近两年频发的伤医事件……说起来也是很令人心酸,实际上也不知能有多大作用,但多一点保障也是好的。晨来自己是没有留下太大的阴影,不过她也总下意识地跟病人和家属保持足够自己反应的距离。

    “都这个时间了。”晨来看了下表。

    难怪觉得饿了。

    “晚饭就没吃吧?”蕤蕤问她。

    晨来摇头。“你不回去?”

    “这就回去。想在这等你出来,告诉你最新进展。”蕤蕤说。

    晨来点头。“谢谢。”

    蕤蕤沉默片刻,说:“以前你不会跟我这么客气的。”

    “啊……啊?”晨来笑。

    她笑得毫无心机,是最直接最单纯的反应,反而让蕤蕤有点不自在,面皮渐渐泛了红。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两人似乎都想说点儿什么,但彼此看了看对方的眼睛,很默契地笑了笑。

    晨来暗暗松了口气。想必遇蕤蕤也是如此。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点东西?”蕤蕤问。

    晨来摇摇头,“饿了再说。我先去换衣服,马上去 picu 看看情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你先走嘛,都这么晚了。”

    蕤蕤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晨来走着走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回头见蕤蕤还在那里望着自己,怔了怔。蕤蕤脸上的表情甚至有点阴郁……她没来由的心里一惊,微微侧了下脸,看到蕤蕤脸上再次泛起的笑意,心想刚刚一定是光线的原因,才让蕤蕤的脸色难看。

    “还有事?”她忍不住问。

    蕤蕤走过来,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她面前,低头看了眼脚尖。

    她穿着洞洞鞋,身上的手术服领口都湿了,但看起来神采奕奕的……“没什么事。”他说。

    晨来点点头,微笑。两人站在电梯前,一梯上行,一梯下行,刚好供他们两人一上一下,分道扬镳。

    晨来看看遇蕤蕤,抬起手肘来碰了碰他,说:“李曦昨儿还说约着吃火锅,倒是约啊!”

    “他还说约着打球呢,你跟老孙都不敢应声。”遇蕤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