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小说 - 历史小说 - 相乱欲何如在线阅读 - 第113页

第113页

    皇帝的身边从不缺邀宠的人,婉儿的位置暂时空出来,张易之和张昌宗就立刻成了被万人攀附的红人,以常在武皇身边行走,把溜须拍马的功夫运用到极点的武承嗣开始,争相为二张的使仆,乃至以魏王之尊,为其牵马执辔,只想求着这两个武皇的“信臣”,为自己登上太子的位置美言鼓吹。

    比起武皇的身边的暗流涌动,宰相行帐显得和谐了许多,每日公文虽繁冗,但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帝国依然在高效运转,武皇始终庇护着帝国的中枢,不让夺嫡的火烧进这里来。

    然而不把相权握在手里,则一直是跃跃于大位的武承嗣,难以放下的心头大患。

    “姑母,臣近日风闻朝野,听得有人议论新进的鸾台侍郎,欲向姑母进言,又怕担上分裂君臣的罪名,因而不知当讲不当讲。”武承嗣觑得武皇心情尚好,幽幽地提起。

    武皇正在行宴,眯着眼看张易之吹笛,和蔼笑道:“你既提起,又怕什么当讲不当讲?”

    “是。”武承嗣心中虽然忐忑,却依然怀着侥幸说下去,“狄怀英是牵涉谋反,凭姑母的大恩苟且偷生,戴罪的人。他在彭泽表现虽好,也不该立时就拔擢为宰相,徒令他人议论。况其尝怀不轨之心,以不轨掌中枢,恐蒙蔽圣听,做出悖逆之事,有损陛下圣德……”

    见武皇良久不语,武承嗣也不知该不该接着说了,抬起头来瞄上一眼,武皇正盯着他,嘴角微笑不减:“怎么不说了?”

    “是……”武承嗣摸不清皇帝的心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这么一逼,只得继续圆话,“前闻获嘉主簿刘知几上书所言□□件皆是贬损陛下圣恩,认为施宽仁于天下不妥,实在狂悖。狄相公反以之为善,右迁为王府仓曹,实在令人惊异。想来他刘知几自永隆元年举进士以来,凡十九年,官阶未有丝毫迁升,总归是有缘故,狄相公不加详核,提拔庸人,恐非为陛下计。”

    武皇挥手令张易之下去,行营中的乐工渐次退去,只剩下她与武承嗣两个人,方才又转向武承嗣,淡然问:“那承嗣认为,他是为谁计呢?”

    “当然是为前唐计!”武皇屏退众人,就是要商量大事了,武承嗣越说越来劲,“狄怀英是前唐遗臣,上官婉儿是前唐遗孤,未免常怀不臣,姑母大权,切不可旁落此二人之手!让他们主持三省,令其暗中动作蚕食武家天下,何以告太庙列祖列宗?武家天下若不以武家人为宰执,则根基不稳,人心不固,我大周千秋万代的基业,又从何谈起?”

    “不如让你去主持三省,如何?”武皇打断他的话,反问了一句。

    武承嗣没能听出她话中的不悦,依旧陪着笑,道:“侄儿愿为姑母分忧。”

    “分忧?”武皇笑起来,“你要如何为我分忧?把三省的干员都贬下去,提携你的亲信,再架空你的姑母,好谋朝篡位吗!”

    武皇的神情严肃起来,武承嗣惊得立刻跪下去,毫无君前吹风的得意,只得哆哆嗦嗦地口称:“侄儿不敢。”

    “朕早已授意婉儿,有关乎国策变革者必得朕之特许,刘知几遗落在怀州十九年,如今仰赖狄怀英为朝廷搜寻上来,这是朝廷亏欠了贤才,这是朕的旨意!”武皇压抑着胸中激怒,厉声呵斥,“狄怀英是仪凤年间被朕荐去大理寺的,其为政之风,世所共睹。孙万荣作乱时,更是以宰相之位外放魏州刺史,孙万荣闻其大名尽皆丧胆,不费一兵一卒便平定边疆。狄怀英是社稷之臣,是朕之国老,岂容你在此谗言加害?朕看你才不是为朕计,而是为你自己也能坐上朕这个位置!”

    “姑母错怪侄儿了!”武承嗣吓得连磕了好几个头,为自己的莽撞进言后悔不已,急着要撇清关系,“实在是有所风闻,不敢不进言,侄儿也以此询问过来中丞,来中丞可是陛下的股肱,连他都有所疑,便不敢不向陛下说明……”

    “承嗣啊……”武皇仰头,无奈地叹气,“筛选与你有利的履历,看偏一个忠臣,是识人的大忌。取利要不背民生的大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在嵩山上越是风光,在嵩山下就越是失望,武皇紧握住手里的江山,面对着难以避免的两难,终于不得不着手解决这一生中最为艰难的问题。

    ☆、第六十三章

    大周万岁通天二年,神都洛阳,太平公主府。

    客厅里迎来了谁都想巴结的御前红人张昌宗,这个方至冠年的男子,一扫宫中表现的骄傲,在引荐人太平公主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

    “六郎终于想起自己的门第了?”太平对这种近幸之人,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

    张昌宗正襟危坐,低头道:“公主说笑了,仆与阿兄均出自公主之门,是谁家的狗,还是心知肚明的。”

    “我怎么好意思认我家的狗?”太平讥笑,“我听说宫里都争相攀附你二人,说五郎惊若天人,六郎貌似莲花,莲花六郎的名号连宫外都在传扬。如今要得圣人的欢心,就得先讨你二人的宠,我尚且要忌惮三分,又怎敢认回是我家的狗?”

    “公主这么说就是错怪仆与阿兄了,仆与阿兄总是为公主做事,哪有自我决断的权力?”张昌宗并不为太平的讥讽吓倒,面色未改,冷静地与她打着机锋,“想来先驸马竟呼薛怀义为季父,那是何等的屈辱,得公主授意,仆与阿兄便不敢有丝毫懈怠,多方运作,激怀义自焚。冒着悖逆的罪名为公主做事,难道还不足以表明忠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