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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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病房里崩溃痛哭。 那一瞬间,她满脑子都是自责,如果自己能早点回来,或许爷爷看见她,心情好了,病也就好了呢? 父母亲戚们都在商量着后事,奶奶因为哭晕过去而躺在普通病房里,裴初瞳就这样靠坐在墙边,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走廊尽头而来。 哎,小阮来了。 小阮 亲友注意到了来人,声音此起彼伏。 裴叔叔,爷爷呢?低沉沙哑的女声,透出些疲惫。 裴初瞳耳尖微动,猛地抬起头。 女人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长发低束在脑后,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面容清瘦,轮廓冷硬,依旧是那不苟言笑的样子。 呵。 阮暮。 她终究是又见到她了。 一直在等你,没等到,刚走不久,你去看看吧。裴父沉痛叹气,指了指病房。 阮暮拔腿冲进去,来到床前,只见老人静静躺在那里,神情安详,干瘦的手臂露在外面,皮肤尚有血色,更像是睡着了。 爷爷她哽咽地喊。 眼泪止不尽往下流,阮暮站直身体,缓缓抬起右手,冲老人的遗体敬了个军礼。 然后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于她而言,裴爷爷恩重如山,今天自己来晚了,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留下的是一辈子的遗憾 如果当年没有坚持离开就好了。 跪了许久,阮暮颤巍巍站起来,抹掉了眼泪。这会儿裴家人已经联系了殡仪馆,护士也进来了,她不舍地看了老人一眼,转身出去。 裴初瞳蹲坐在角落里看着她。 四目相对。 [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以后我们各自安好。] [我接受你的任何决定。] 回忆汹涌而出,往事在眼前浮浮沉沉,彼此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一晃,又回到了小时候。 阮暮嘴唇动了动:瞳瞳 她蹲下来。 裴初瞳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红肿的眼眶里含着泪光。 阮暮试图伸出手去触碰。 裴初瞳身体缩了缩,阮暮伸出一半的手悬在空中,僵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晌,她默默收回了手。 裴爷爷的遗体被运送至殡仪馆,经过商议,裴家人将告别仪式定在后天上午。 这两天阮暮就住在裴家。 不同的是,以前她与裴初瞳自小住的那间房,已经成了裴初瞳一个人的房间,如今她只能暂时住在客房。她在一楼,裴初瞳在二楼。 第一个夜晚,谁也没找谁。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白天裴初瞳更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不见人,水米未进,急坏了裴父裴母。这边要cao办丧事,安慰奶奶,那边要担心女儿,忙得团团转。 从黑夜到黎明,从黎明到黑夜。 裴初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大脑里全然空白,好像自己的魂魄丢在了什么地方,不知是因为爷爷去世,还是因为见到了阮暮。她仰面盯着天花板,只觉得连呼吸都是不存在的。 叩叩 瞳瞳,可以开门吗?外面传来阮暮的声音。 我是木头。 裴初瞳猛抽了口气,身体瑟缩起来,又舒展开,一个挺身撑起手臂,踉跄着跑过去开门。 阮暮捧着托盘站在外面,托盘上是一碗香气四溢的面条。 瞳瞳 她眼中流露出欣喜。 裴初瞳睫毛轻颤,侧过身,让她进来,砰地又摔上门。 声响震得阮暮手臂一抖。 她走到桌前,弯腰放下托盘,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煮了你以前最喜欢吃的打卤面,多少吃几口吧,别让叔叔阿姨担 话未说完,裴初瞳冲过来抱住她,突然失声痛哭。 混蛋你到底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爷爷想见你最后一面臭混蛋我、我也想见你 阮暮浑身一僵。 抬起的手臂缓缓落下来,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后脑,像小时候给予她安慰。 我 对不起,阮暮眼眶泛红,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 裴初瞳抱紧了她。 其实我是爷爷捡回来的。 第91章 九八年夏天,雨水出奇的多,从六月中旬开始暴雨不断,长江各站水位警戒线一超再超,终于在某天夜里,洪水以迅猛不可挡之势冲向沿岸村庄。 那时候阮暮八岁。 家里房子离岸堤较远,洪水淹过来势头已经小许多,但那股冲击力仍让人不堪承受。房子摇摇欲坠,一家六口被冲散了,年幼的阮暮在水中挣扎着抱住了一棵冒头的树。等来救援的时候,整个村子变成了海洋,一位解放军人划着小艇把她救了下来。 救她的军人是裴爷爷战友的孙子。 洪灾过后统计伤亡人数,阮暮的家人全部遇难,她在救助站度过了整个夏天,然后遇到了去看望战友的裴爷爷。 裴老爷子一看见她,就觉得这小姑娘跟自己有缘,喜欢得不得了,想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也是这般大,又可怜她失去亲人,便将她带了回去,收养在身边,对所有人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 为她解决户口,供她吃穿、念书,正好与同岁的裴初瞳做玩伴。 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吃饭睡觉,比亲姐妹还亲。 长大后,阮暮顺利考入军校,随后又去当兵,她发誓要报答裴爷爷,要一辈子保护裴初瞳。 二十三岁,她从部队退伍了。彼时裴初瞳在演艺圈混得风生水起,某次出席活动,不小心被粉丝扑倒在地,扭了脚,气得裴爷爷要给她换保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阮暮主动提出给裴初瞳当保镖。 恩情无以为报,她甘愿陪伴,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对裴初瞳动了别样的心思 罪恶感让她慌乱,努力藏起所有情绪,做个木头,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裴初瞳对她也有一样的心思。 阮暮始终觉得自己不配染指恩人的孙女。 尤其她们还都是女人 于是她拼命躲藏,裴初瞳就拼命追逐,两人像打游击战似的,直到五年前,彻底分开。 阮暮走得十分决绝,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仅每个月给裴爷爷寄信打钱送东西,老人家年纪大了,管不了孙辈的事,也就由着去。 直至今天。 说完了全部,阮暮静默不语,屏息等待着审判。 你终于肯承认了是不是裴初瞳泪流得更凶了,一拳头砸在她肩上,混蛋! 为什么你那么听话?说走就走,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到处找你 当初阮暮离开后没多久,裴初瞳冷静下来,觉得或许对方真的有难言之隐,自己不该那么冲动。一开始她拉不下脸去找阮暮,便向家里人打听,可是谁也不知道阮暮在哪里,连寄送东西的地址都是中转代收点,阮暮就这样失踪了。 这五年,每天度日如年,万分煎熬。 失去了阮暮,又失去疼爱她的爷爷,所有伤痛带来的情绪都在今天爆发,于她而言,只要阮暮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啊裴初瞳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阮暮也红了眼眶,低声说:我在南方海边开了间民宿。你以前说很喜欢大海,老了就去海边开一家小客栈,吹吹海风,喝点小酒,看日出日落 裴初瞳浑身颤抖,埋脸在她颈边蹭了蹭,哽咽着说:不许走了,不许再走了 嗯,不走。阮暮轻拍着她的背,你先把面吃了。 好。 裴初瞳默默擦掉眼泪,听话地坐下来,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面。还是熟悉的味道,她喜欢的味道。 失去一个重要的人,又得到另一个重要的人,也算是老天给她的慰藉。 翌日早晨,江虞到了首都。 早班机六点半从江城起飞,八点四十分落地,出了机场,江虞马不停蹄赶往裴初瞳爷爷家,却在市区遭遇堵车,无奈只能直接去殡仪馆。 这些年在国内,她受了裴家不少照顾,隐私方面被保护得很好,前天听说裴爷爷去世,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立刻便推掉了这两天的工作,赶来参加葬礼。 到了殡仪馆,江虞拿出小白花戴上,一身黑走进去。 可可见着她,裴初瞳抱了一下,神色哀苦,双眼通红。 江虞心思沉重,抱着人安抚,随后目光落在阮暮脸上,吃了一惊。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仪式要开始了。裴爷爷生前德高望重,身后亦受人敬仰,前来吊唁的人当中多是有权有地位的人物,整个大厅安静肃穆。 仪式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 后面火化安葬的流程,非家属人员不参加,江虞却也没走,坐在休息室里等待。 一直等到裴爷爷的骨灰葬进八宝山。 江虞随裴家的车返回大院,坐下来与长辈们聊了几句,吃过午饭,终于能够自由活动了,裴初瞳牵着她去附近公园散步。 初秋的日头尚有些晒,两人倚在拱桥头树下,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落在肩头。 唉 太可惜了,白白错过这么多年。听裴初瞳说完来龙去脉,江虞连连叹气,忽然间又想到了自己。 一模一样的,错过的五年。 裴初瞳露出苦笑:还好,没有一错到底,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是啊,还能弥补遗憾江虞喃喃自语,神色有几分落寞。 怎么了可可?裴初瞳握住她的手。 江虞垂下眼,笑了笑,说:我们两个果然是难姐难妹。她简单说出自己和程苏然的事。 我还挺羡慕你和小阮的,就算有天大的误会,事情说开了就能解除,你们之间不存在真正的隔阂,也是无条件信任对方的,这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的默契吧现在你们苦尽甘来了,我和然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裴初瞳听着听着也不由得心酸起来。 她自己恋爱经验少得可怜,指点不了江虞,但作为演员,深入演绎过各种不同类型的人物,倒是有一些见解。 可可,首先你需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 她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你?先确定这一点。如果没有,你就不用再费力气了,真正心死的人不会有任何回头的可能。如果有,那你从现在开始真诚对待她,爱一个人会不自觉想对她好,跟着本能走吧。 江虞醍醐灌顶。 她就是不能确定然然心里还有没有她,这种不确定让她不安,带给她最讨厌的失控感,但现在,在她心里,然然比这些情绪更重要。 我还无法确定 试试苦rou计。裴初瞳眨眨眼,以前我不确定木头的想法,就用苦rou计,百试百灵。 江虞诧异地看着她,有些犹豫,能行吗?会不会适得其反? 注意方法,不要太假、太夸张,表达感情的时候要认真。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沿着池塘绕一圈,坐到凉亭里休息。 爷爷才去世,裴初瞳心情不佳,再好笑的事情也不太笑得出来,江虞不想在这种时候拉着她谈太多自己的事,于是话题很快转过去了。等到日落西山,两人手挽着手回大院。 江虞在裴家住了一晚,翌日下午的航班回江城。 临走时,裴初瞳和阮暮送她到机场,闺蜜两个说了会儿话,江虞微笑着将目光投向阮暮。 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小阮,瞳瞳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嗯,放心。阮暮认真点头。 要进大厅了,江虞朝她们挥挥手,过段时间江城见。 拜拜,小可可。 看着江虞下车,身影消失在大门内,裴初瞳收回视线,双手抱住阮暮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 回家。 傍晚,飞机落地。 江虞推着小箱子走过廊桥,长腿大步流星,径直往出口处去。 经过行李转盘,她扫了一眼,却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倏地停住。 然然? 女人站在传送带最外边,侧对着她,身上黑色的半袖开衫十分眼熟,内搭了件短背心,露出半截曼妙的腰线。 看样子在等行李。 江虞心头猛跳,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轻声唤:然然 程苏然怔愣转头。 目光交汇。 好巧,江虞灼热的眼眸融化了笑意,我也刚从外面回来。 程苏然轻轻点头:嗯,出差。 我陪你等。江虞看了看还没有动静的转盘。 不用了。 反正也没事做。 见她坚持,程苏然没再说什么,默许了,可本来放松的身体略微紧绷起来,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件衣服好穿吗?江虞目光停在她衣服上,悄悄又靠近些。 两人的肩膀几乎要挨在一起。 程苏然若有所觉,看了她一眼,没动,半晌才答:很舒服,行走的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