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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又掉马甲了 第6节

    不知为何,林长缨第一反应看了下萧雪燃,目光停在她的明月剑。

    “敢问家师名讳。”

    话音刚落,李成风顿时语塞,抬眼看了下沈清辞,只见他双手交叠于身前,倒像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成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回想昨晚被招招拆解的凄惨,苦笑几声,回复道:“夫人,师父他老人家是江湖人士,并未入世。”

    这一番话倒是让沈清辞沉思其中,眸光微闪,落到远处红墙青瓦的宫闱。

    并未入世......说不定是从未出世,他便将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起来。

    林长缨似乎也预料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悯笑道:“无妨,是我唐突了。”

    本来就是有点好奇这安王殿下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让这样武功高强的少年人随行保护。

    沈清辞见快到入宫的时间了,也怕李成风说多错多,就干脆掀开锦帘,吩咐道:“成风,你留下来,李叔驾车便好。”

    “啊......”萧雪燃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清辞看了眼她,又道:“你也留下。”

    “我!这怎么行!”萧雪燃可见急了,看向林长缨。

    林长缨本来就有此打算,以萧雪燃的性子若是在宫里闯了什么祸着实不妙,安抚道:“好了,你就留下吧!刚好你们两个可以切磋切磋,等我回来告诉我谁赢了。”

    “我......”萧雪燃顿时焉了,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只好眼见着林长缨放下幕帘,李叔驾车而去。

    李成风轻咳了几声,眼球转动,有点无措。

    “萧姑娘,你也别担心,不过就是进趟宫,还有殿下在呢!”

    萧雪燃叹息,睨了他一眼,嘀咕道:“你懂什么,我爹说过,皇宫这种地方,是会吃人的。”

    说罢,她便转身踏上台阶,进到府里。

    “诶!等一下,夫人不是要我们切磋?”

    李成风连忙跟上,但回想萧雪燃刚刚说的话,也觉着甚是有理,在踏入门槛之际,回眸落到在拐角处消失的马车,心中颇有祈愿。

    长街之上,路面初雪消融,落成滩水似墨渍般溅洒在地上,浸满了青石路的凹槽裂痕,形成道碧色,倒映着过往行人面容,尽显阴凉微寒之色。

    李叔做事稳妥,如今驾车也一路平缓,眼神极好地避开路上的石子,随即心有所虑地瞥了眼身后车内的二人,毕竟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便笑着有意说道:

    “夫人,老奴在车上泡了海棠花茶,箱柜中还有些做好的柿饼,您可以尝尝。”

    柿饼......

    林长缨回神过来看向四周,将箱柜底下冒着热烟的茶具取出放在中间的梨花小案上,隐隐散着海棠花香。

    这华盖乌木马车是皇亲国戚专用,里面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鹿皮壁,檀木小案,红软塌,青玉莲纹壶,金玉香炉,一样都不少。

    “这柿饼可是老奴的拿手样,殿下一直都爱吃,尤其到了冬天的时候,若是没有了还悄悄问我什么时候还有......”

    说着说着,这把年纪回忆起往事总是不由自主地多说两句,但这落到沈清辞的耳畔里,着实有点难为情。

    林长缨眉眼微挑,没想到这看上去吃惯山珍海味的贵公子竟然会喜欢吃柿饼。

    这箱柜正好在她这边,取出将其放到小案上,倒了杯叶茶递给沈清辞面前,应声示意。

    沈清辞不显于色地接过,不料接过的一瞬林长缨并未放手,抬眸间,只听她正色道:“今日之事殿下最好给我个解释,我想要知道。”

    这从小到大除了林枫华这些长辈没人敢对她这样,今天也算是开眼了,但令她更为在意的是沈清辞那过激的反应,难免心中不安。

    说罢,林长缨就放开握着茶杯的手,自顾自地饮茶吃起柿饼来,果然是甜而不腻,软糯适中,连这柿霜都恰到好处。

    沈清辞敛回眸色,不平不淡地抿了口茶,似乎不为所动,微不可见地,于身旁一侧,搭在软塌上的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指腹,成了连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小习惯,颇有些焦虑。

    不过三刻,马车行到宫墙门口,林长缨和沈清辞下马车后,李叔轻车熟路地将马车放置宫门外一旁等候。

    林长缨抬头望去,眸光暗淡下来,眼前这四丈八尺高的宫墙,好似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红瓦青黛,巍巍宫阙,汉白玉阶,尽是庄严肃穆,不容侵犯。

    上次来,还是三年前她接令和林枫华回宫述职的时候,那时的一切都还未变。

    身后的沈清辞注意到她的落寞,眸光放柔,随即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淡声道:“走吧!”

    林长缨应声跟在他身后,徐徐一段路,她注意到沈清辞熟稔地转着轮椅行于路上,掌心依稀可见长年累月的厚茧,动作轻缓,神色平淡,周围的宫人路过行礼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于他而言,似乎习以为常。

    落到此处,林长缨眼底涌上晦暗不明的情绪,终是便将手搭在推把手上帮他推着轮椅,淡声道:“我来吧”

    沈清辞一怔,这一个平常人不过搭把手的动作倒是让他有些迟疑,不过须臾,还是双肩放松下来,由她推着轮椅,讷讷地看向眼前金明阶上的白玉。

    不多时,迎面走来在宫里按例巡查的禁军,乌压压一片,皆身着黑金软甲,腰间配剑,随即一声令下,便训练有素地以小队分散各处。

    其中领头的,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肩胛腰间缠绕黑银犀角带,多显官位之重,眉宇乌黑,面容肃然,眉眼勾着的尽是威正。

    青年看到从南宫门而来推着轮椅而来的林长缨,不由得一愣,随即眼睛亮了亮,欣喜于色,散去些许威严,步伐加快地朝他们走去。

    林长缨察觉到走来的青年,看穿着应是禁军副统领,可此人的模样又有些熟悉......

    思及此,来者已走到她面前,拱手颔首道:“见过将军。”

    说至此,目光逡巡间落到身旁坐在轮椅上的沈清辞,连声道:“见过安王殿下。”

    林长缨盯了副统领一会儿,反应过来道:“你是......袁青鸾?”

    袁青鸾一听到她认出,顿时喜上眉梢,面色微红。

    “将军......您竟然......还记得属下。”

    第8章 夫人“这样唤你可好,别的,我也想不……

    袁青鸾是禁军统领韩渊鸣的表弟,自小在韩氏家族长大,然后非要从最底层的万骑禁军之一做起,早年在宫中巡逻,第一次便遇到十七岁因平定东瀛突袭江南的战乱而被封为立青将军的林长缨,随后不过几面之缘,寥寥数语的问候,没想到林长缨却唤出了他的名字,心中自然难免的欣喜。

    林长缨愣了一下,似乎对他欣喜的反应有些迟疑意外,她记得其实也不足为奇,小时候随林枫华去北漠军营时,便被要求记住营里随行生活同袍的名字,林枫华还时常叮嘱她要细心观察营里同袍的生活习惯,融入其中,将其牢记在心,方可稳固军心,将士将领皆为一条心。

    思及此,林长缨眸色中闪过一丝温存,悯笑道:“没想到当年在金銮殿附近迷路的小步兵,如今已然成为守卫宫城的禁军副统领了。”

    袁青鸾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羞涩娇憨的笑容,到底是当时十五岁懵懂少年所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末了,只听闻林长缨的一句轻语。

    “不过......袁副统领,现在再这么唤我,恐怕是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了。”

    袁青鸾一愣,眼前的林长缨一身月白素锦华服,外加火红斗篷,青丝以羊脂玉簪盘发其上,清瘦的面容覆上层病容,早就没了当年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更像是几近燃尽的软烛,只余残碎的微光。

    听至此,他的目光落到静默的沈清辞身上,面色不平不淡,瞧不出情绪,但多了几分不好惹,璟帝并未夺林长缨封号,但是如今兵权已然上交,再唤其职称着实不妥。

    先前他早已知道璟帝下了这道荒唐的赐婚圣旨,心中颇有微词,面上亦是耿耿于怀,奈何如今尘埃落定,只余喟叹。

    “是属下唐突,安王妃。”袁青鸾颔首行礼,转而向沈清辞颔首道,“殿下,属下来为王爷王妃带路。”

    沈清辞并未看他,只是淡声道:“那就有劳袁副统领带路了,这宫里挺容易让人迷路的。”

    袁青鸾一怔,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林长缨不禁心下生疑,这怎么好像话里有话......

    忽地,凛风而过,她左看看右瞧瞧二人,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的斗篷,不知是不是四周空旷,怎么觉着突然又冷了几分。

    随即轻咳几声,解围道:“袁副统领,我们快走吧!怕误了时辰。”

    袁青鸾得令,也没再多想,便往前带路朝金銮殿的方向走去,林长缨也推着轮椅跟着,这皇宫如此之大,对她这位过客来说着实像个迷宫似的。

    不多时,在行至金明阶之时,林长缨余光瞥到宫墙青瓦上的几道黑影,如魅影般稍纵即逝,转为虚无,隐于金銮殿偏殿中。

    林长缨微蹙着眉眼,饶是她定晴看出屋顶之人身着黑衣斗篷,也瞧不清掩藏在斗篷之下的模样,待回过神来,注意到宫墙边上巡防的禁军明明看到了,但还是一无所动。

    “副统领,难不成这宫中又多了一列在房顶巡逻的禁军?”

    袁青鸾的余光早已察觉到来往而过也的影卫,已是见怪不怪,回复道:“王妃,这是天宁阁的影卫,并非为禁军所管制。”

    天宁阁......影卫......

    璟和二十二年,东瀛突袭江南成功,连夺东海边沿十余座城池,全线溃败,一切缘由皆以江南都督魏成鑫与潜伏在江南的东瀛细作里应外合,出卖江南沿海的城防图和军防部署造成的。

    无可奈何之下,璟帝只能命在北漠边关驻守的林枫华,带领一众将士击退敌军,林长缨也凭借着先前对江南地理位置和江南水军的了解,一举立下战功,被封为立青将军。

    魏成鑫一家被满门抄斩后,此事也就尘埃落定,听说经此教训,璟帝便派人成立天宁阁,由他直辖管束,培养影卫遍布大梁境内,铲除北漠东瀛在大梁部署的细作窝点,甚至暗中查处贪官污吏,以正清廉。

    林长缨对上京城内朝堂官事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但对于这天宁阁也是略有耳闻,无人知道这天宁阁主背后的真面目,在百官中亦有经常有这样的传言,天宁阁是璟帝培养交予下一任君王的,以致于如今夺嫡正盛的太子和二殿下昔王都对其虎视眈眈,势在必得。

    林长缨知晓后,微点着头,感慨道:“原来如此,想来是我太久没有了解宫中之事了。”

    袁青鸾到底是个直性子,连忙摆了摆手,劝说道:“您也别这么想,天宁阁的人老是见首不见尾,一般只在夜里行动,也只有陛下见得,见不得旁人,也见不得光,哪比得上咱们这十二郎卫威风,更别提羽林营和虎贲营了......”

    滔滔不绝之音萦绕在侧,沈清辞阖眸听着天宁阁之事,似是小憩忧思,两耳不闻天下事。

    不过片刻,他睁眼将目光落在脚下的金明阶,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林长缨看向金明阶之上的金銮殿,飞檐峭壁,瑞脑金兽,皆由金沙纹饰,可谓是雍容华贵,尽显富丽堂皇,其中掩映着日光余晖,勾着冬日云雾。

    落到此处,她的眸色渐深,说不定这远离朝堂,对林家也并未是件坏事......

    不过一刻,林长缨和沈清辞来到金銮殿大门前,门口的小火者连忙进去通报,袁青鸾也顺势拜别下去了。

    二人一坐一立于这十尺高的金龙大门前,显得如此渺小。

    少顷,沈清辞开口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就走个过场,父皇不会理会我们,很快就会回去。”

    林长缨眉眼微挑,倒也没料到他如此直白敢在这金銮殿大门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虽是如此,但也不可否认,她亦是深以为然。

    “无妨,正好,我也很久没见过咱们这位璟帝陛下了。”

    话音刚落,从门口出来的小火者匆匆上前来报,引路带他们进去。

    廓大的皇宫以白玉砖瓦堆砌,行走于龙玉路之上似有回音响应,一望无痕,以烛光点燃,多为昏暗无光。

    林长缨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想来当年林枫华与璟帝打下天下,两人可谓表为君臣,实为知己,儿时的她也是经常在皇宫里兜兜转转,那时的璟帝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个可亲可近的叔叔。

    小火者带着他们在这弯弯绕绕的龙玉路兜了几圈便来到金銮殿的正殿内厅,一眼望去,众人坐于堂上,好似时常家宴。

    倚在龙椅之上的,正是梁璟帝,如今几近花甲,白发苍苍间只余几条残余的墨发,皆由金冠束发而上,碎发飘零,面颊和眼睛微凹,似有一圈黑打在眼睑,浑浊的瞳水萦绕,一身碧澜道服,衣着松垮,袖口绣有金丝龙纹,沾着点水渍,俨然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尽显羸弱阴骘。

    看到朝里走来的二人,璟帝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眉眼稍显阴云密布,吓得座下的贵人嫔妃不敢言语,在旁的德善贵妃看在眼里,面露一丝忧虑,看向沈清辞。

    沈清辞和林长缨走到地面镶嵌龙纹的正中央停下,立身肃然,随即欲抬手行礼拜见,在未及之处,林长缨下意识地抬手行拱手礼,只此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两手相扣于腰前行万福礼。

    “儿臣拜见父皇。”

    二人异口同声地行礼问安,璟帝恹恹地抬了抬眼,将林长缨刚刚几乎一瞬的失误尽收眼底,怔然之下皆是不解。

    真搞不懂为什么偏偏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