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赵然的一生

    对于自己如何从汪明成公司大厅，来到这处破旧的平房前，马子健完全没任何印象。

    反正，就挺突然的......

    这种平房他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小时候孤儿院旁边，大多这种样式的平房，是村民在宅基地上自建的。除了结实耐用的优点外，几乎没任何美感。

    陌生是因为随着经济的发展，这种房子在东海市已快看不到了，很有年代感。

    眼前这房子则比他印象中的那些更有年代感，非但破旧还有些小，并且位置也比较偏僻，总之让人一看就很贫困的感觉。

    好在有过进入纳灵竹卷的经历，虽然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懵，但也不至于不安恐惧，甚至还想进房子里面看看啥情况。

    随即就发现自己居然没法控制双手双脚，这才心下不由一惊。

    正想着，忽然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一张纸飞奔跑入平房，对眼前的马子健视而不见。

    不，确切来说，他是看不见一样。

    随着那少年的跑动，马子健的视角也跟着移动起来。

    这情况，就让他有些安心了：还是跟进入纳灵竹卷差不多呗，只不过假如说纳灵竹卷是全景的自探索开放场景，这里就只能算是过场动画了，自己只能观看，对剧情产生不了任何改变。

    随着木门被推开，看到了屋里的景象。

    里面的陈设果然很简陋，家具也是很有年代感硬木打造的，笨重难看。仅有的结实耐用优点，也在时间的摧残下，变得破败不堪。

    在一架老式的缝纫机前，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女，正在缝补着什么。她的手艺十分熟练，但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妇女居然是个盲人！

    一个盲人cao作那样的缝纫机......马子健心中顿时一紧，看向妇女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果然发现很多被针扎透留下的伤疤。

    “娘，你怎么又在做这个？......”看到妇女坐在缝纫机前，一脸高兴跑来的少年登时有些发怒：“是谁又给你穿的针、引的线？”

    “然然，你回来了，成绩下来了吗？”妇女听到这话，有些心虚地停下手上的活计问道。

    “娘，我考上了，我考上咱东海市的最好的一中了！”听到这个问题，少年兴奋地回答道。

    这时马子健也才看清，眼前十五六岁的少年，分明就是赵然。只不过这会儿他头发茂盛，才没一下认出来。

    同时，再度疑惑地看向那妇女，算算赵然的年纪，以及前几十年人们普遍结婚早，她年纪最多三十六七，不应该四五十岁的样子。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生活的贫困，迅速榨光了她的青春容貌。

    “我们家然然就是有出息！”赵然母亲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可随后就被掩饰不住的忧愁覆盖。

    兴奋的赵然听到这个，也意识到什么，随即将手中的录取书一扔，道：“不过，我不想去他们那里上，我觉得上学没啥用！......刘二哥也是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现在听说在市里当学徒，一个月能有八百块钱。”

    “胡说！”妇女登时生气起来，摸起一根竹竿就向赵然抽去：“他那是没上学的脑子，只能当学徒。”

    “再说就你体弱多病、干活儿没本事的样儿，当学徒也干不好！......这学你必须给娘上，娘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

    “娘，你别打了，我上，我上还不行吗？”赵然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挨打也站着不动，只是眼里噙着泪道：“我知道你又要向亲戚邻居借钱，你告诉他们，等我考上大学毕业后，加倍还给他们！”

    这一幕场景到此便过去，下一刻马子健眼前又一黑，再睁眼时已是在一座高中学校的食堂里。

    “你看他吃的菜，别说荤的了，连素的都没有，就两块豆腐乳.....”

    “穿的衣服是啥年代的啊，都洗成什么样儿了？”

    “每天大半夜在宿舍楼底下捡垃圾，听说刚开始还想去女生宿舍楼下捡，结果被误认为流氓，差点被全校通报！”

    “......”

    东海市一中的确是全市最好的一中，但也因为如此，这里也汇聚了市里很多有钱人家的孩子。

    在高中这种三观还未成形，学习压力又很大的地方，一撮人无聊八卦下他们眼中的异类，其实也算正常。

    然而他们不知道，今天是他们在说，明天又是别人说。

    赵然就此生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弱小无助的他，除了将头更低些，吃饭速度再快些，找的地方再角落些，完全没任何办法。

    即便，学校领导给予了他一定的学费减免，食堂也让他来负责打饭免除伙食费......但穷病并不会因此而减轻，反而会给心理带来极大的创伤。

    看着这一幕的马子健，情绪也不由剧烈起伏，一股无名的愤怒油然而起，却又不知该向谁发泄。

    毕竟这样的场景，他也曾经历过。

    与赵然唯一不同的一点，是除了他脸皮厚些外，还遇到了个极为照顾自己的班主任。又在班主任的带动下，班里同学也不如何排斥他，相反还打成了一片。

    之后，场景继续变化......

    到了大学期间，赵然的处境才好了些，毕竟大学的课程比较宽松，学校对贫困生的照顾也更好一些。

    只不过赵然的脸上依然没有笑容，有的是穷刻在他脸上的自卑、懦弱和孤僻，以及奔波在校外勤工俭学的疲惫。

    令马子健没想到的是，赵然在大学期间居然还谈了恋爱。

    不，严格来说，那都不算是恋爱。

    一位同班女生家境不错，似乎就是看上了赵然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几番主动坐在他旁边。好几天还在赵然的座位抽屉里，买了牛奶和rou包。

    细心的她发现，赵然为了省钱，是从来不吃早餐的。

    可惜，大学这样美好的恋爱，却很快无疾而终：自卑又敏感的赵然，对于女生的好意完全不敢领情，甚至还故意冷落对方。

    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口拙又不敢袒露，加之完全没恋爱经验，换来的自然是女生的误解......

    接下来的场景，马子健就比较熟悉了。

    大学毕业后，赵然在一些热心人的帮助下，也开始了相亲。然后听着某些女生明里暗里说的条件，他几乎目瞪口呆......

    一次次的相亲失败，就是一柄柄扎在他心里的刀，也让他误以为必须得有钱，才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于是在连续不断的加班中，加之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结果那次离开电脑桌准备上卫生间时，忽然两眼一黑，就此猝死身亡......

    一幕幕的过场动画，几乎囊括了赵然的一生。

    不知为何，他的心突然感觉有些堵得慌，对死后化作怨鬼的赵然，也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同情。

    假如自己的人生轨迹，哪怕稍微偏一点，何尝不会是另一个赵然？

    也就在赵然倒下的一刻，他的眼前也跟着一黑。

    等再睁开眼，便发现已回到汪明成公司的大厅。眼前的赵然不再面目狰狞，也没吸自己的灵气，而是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大师，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