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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想见他,哪怕在院外站站也好。出乎意料,院内还亮着灯,他还没睡。 金蟾的心里猛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催促着她往厢房走,守在门口的小厮看见她,瞪大了眼睛过来拦:“大娘子,你不能进去。” 金蟾推开他们闯了进去,径自进了厢房。 梅卿一身素白单衣,靠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看到她闯进来也没有惊讶,面色柔和:“你来了。” 金蟾突然明白过来,他那么聪明,知道她今日第一次独身赴宴,怎么会猜不到有人会对她说三道四。 他知道她会来。 她走过去,脱了鞋上塌,扎进他怀里:“阿兄,你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梅卿伸手回搂着她,笑了笑:“以前幻痛的时候,安神汤喝多了,有时候会睡不着。” 金蟾知道幻痛是什么,她曾经看到过一个截了肢的女人痛到拿脑袋撞墙,吃了止疼片也不管用。 这真的很奇怪,那些部位明明已经不存在了,却还是能感觉到疼痛,且痛得要命。 “那现在还痛吗?”她问。 他摇摇头:“不大会痛了。” 金蟾往他的腿看去,锦被下面右小腿的地方明显塌陷下去。显示着主人白天极力隐藏的秘密。 她伸手,却被他握住,低声道:“不要看,不好看的。” “我又不怕,是阿兄,没什么不好看的。”她咕哝,看到他眼里的哀色,到底收回了手,没有硬来,一只手扣着他寝衣上的绣纹,转移话题:“你不问我吗?” 不问我是怎么想的吗? 金蟾其实有很多话想说,那些在回来的路上闪过脑海的话语—— “我会对你好,不管你是什么样子。” “什么不祥之人,都是骗人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不要理他们。”…… 很多话,等见到了人,却不知从何说起。 梅卿抚着她的头发,摇头:“你能来找我,就不需要问了。” 金蟾哑然,她知道他们判断一个人,语言从来都只是作为参考的很小一部分。梅元荣教过她很多次。但她应付外人尚且可以,对内就想不起来使用她那透支过度的心眼儿。 “那怎么样才需要问?”她好奇,仰头望着他,却只看到他精致的下颌线。 “什么样都不需要。” 他一看她的神色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换一个人,安静回房,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出现,他会提防。冲进来恼羞成怒地谩骂,他会冷静疏远。 但是她从不试图向他隐藏什么,眼里的光从来都灼热又明亮,他才会在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有勇气去相信。 “那下次灯会,我陪你去好不好?别的地方也行,去哪儿我都陪你。”紧紧拉着,绝不放手,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被丢下。 他沉默良久,终于轻声答应:“嗯。” “阿兄,我好困……”她嘟囔,酒意上头。 和那些人席上应酬,喝了不少,又走了那么远的路,现在包裹在一片熟悉的馨香温暖里,就控制不住放松下来。 梅卿掀开被子的一角把她盖进去,温声道:“睡吧。” 金蟾合上眼皮,陷入黑暗之前,无意识地呢喃:“阿兄,你身上……好香。” 那么……熟悉的味道。 …… 金蟾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洗漱了一番去了正院,就对上了梅元荣漆黑的脸。 让她不自觉想起一句话:每一个成功的女婿背后,都有一个气急败坏的老丈人。 梅元荣已经竖起了眉毛:“你说什么?” 金蟾“刷”地举手投降:“我什么都没说!” 她这嘴巴有自动播报的功能吗?还是酒还没醒? 梅元荣咳了一声:“卿儿还没出阁,你们平时……注意着些。” 金蟾点头,想想也是,大半夜擅闯别人家儿子的闺阁,换个人怕是要打断腿了吧。她这样好端端地站着……万幸了。 梅元荣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到底是希望两个孩子好好培养感情的,更相信养女不会胡来。 当然这相信在看到儿子进门来,她就“哒哒哒”地凑上去,围着团团转,就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 “商队很快就要回来了。”梅元荣在早餐后把梅卿单独叫到书房:“下一次出发,我希望寂儿能跟她们一起。” “母亲,”梅卿惊愕:“下次吧,现在……委实是太早了些。” “我就是猜到你会反对,才会先和你说。”梅元荣叹了口气:“我知道她现在还小,也知道你担心,我也担心,但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最近咳嗽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有预感,这次怕是好不了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谢上苍,不是什么急症,让她还有时间给孩子安排好后路。 梅卿猜到一些,面露焦急:“母亲可是有什么不适?看大夫了吗?” 梅元荣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有些精力不济,想早点有人帮把手。而且你父亲不过一场风寒,说去就去了,谁也说不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早点安排好,我也好安心些。” 梅卿仔细观察她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才暂且作罢,只心底的忧虑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金蟾知道自己要跟着商队去西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对于一个曾经困守病房的瘫痪女青年来说,只要能出去逛逛,爬都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