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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意,只安慰他说:“不痛。” 聂时秋点点头,好像被你说服,只是不知不觉中收起自己的手,握成拳头,包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之中。 如果这份力量不能为他自己掌控,那他和聂呈有什么区别? 你不知道这个没让你受伤受痛的小插曲反倒让聂时秋心中受到震撼。 你只是看他又一次陷入沉默。 从寒假到开学以来发生的一切,你光作为一个陪客,在聂时秋身边都看得有些心累,更不用说处于风暴中心的聂时秋自己。因此,你给予他十分的尊重,同时愧疚于自己除却耐心与温柔什么都不能给。 聂时秋从休息室的床上下来,走到窗边,看向外边风景,却没想到刚刚还在阅览室的谢秋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疗养院中的小花园,此刻正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闭目听着音乐。 聂时秋的第一反应便是从窗边离开,毕竟他不知道这里的玻璃是单向还是双向,生怕在自己看到谢秋盈的同时,谢秋盈也能看见他的脸庞。 “阿姨闭着眼呢。”你不忍心,于是轻声提醒他。 聂时秋这才犹豫走近,拉过窗帘,遮住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双眼和半张脸,偷偷窥探窗外。 谢秋盈只静静待了一会儿,便有人来看她。那是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男人,看起来是中国人的面容,衣着打扮和言行举止之间既有东方的含蓄,又有一点西化的腔调。 他给谢秋盈带了一小束玫瑰,不多,只有几支,枝干很长,包装纸的颜色很深,看起来很美,也很浓烈。 这不像看望病人带的礼物,而是纯粹讨爱人欢心才用的小把戏。 谢秋盈接过那束花,微微低下头,像是在闻花香,又像是在幻想置身花海之中的感受。 在这一瞬间,她脸上那些岁月带来的痕迹奇迹般地淡去,只剩下一个人被心爱之人所深爱着的美丽。 这是聂时秋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模样。 聂时秋侧过头的同时,你也控制着自己低下头,不去看他,你们俩都心知肚明,他此刻神情不会太好看。 男人不是一个人来的,继他坐在谢秋盈身边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年轻女孩。 她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身材高挑,穿衣大胆前卫,皮肤也晒成与众不同的麦色,健康又活力。 你猜那是谢之遥。 她到两人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下将男人与谢秋盈逗笑,刚好年龄差距放在那里,远远望去,他们竟也有些像一家三口。 你在心里叹一口气,试探性地去拉窗帘,却因为另一端死死攥在聂时秋手里而不能成功。你无奈之下只能松手,毕竟这不是一场拔河,只要你力气大过聂时秋,能强行将窗帘拉上,他就不再在意。 只有他心甘情愿地松手,这一切才有用。 聂时秋突然开口:“他们今天让我来这里,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吧?” 你微微一愣,而他原本就没想等你回答,此刻已经继续道:“你说,是不是连现在这种时候都有人在观察我的表现?如果他们看了觉得还满意的话,就让我再见一眼她,如果他们看了觉得不满意,我就再也没有踏进这里第二次的机会了。” 他说这句话时,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将窗帘死死攥在手里,几乎把织物揉成皱巴巴一团的行为暴露了他的心情。 也许是这一刻的感受让他回忆起小时候谢秋盈被谢正德带走的模样,以至于让他有了这种想法。 在年幼的聂时秋心里,谢家曾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因为那是他所不能触及的谢秋盈的归处。 可他年岁愈长,那份向往便变得越愈隐秘,事到如今,能够剩下的,只是越发鲜明的憎恨。 他的想法有些极端。 以谢正德的行事手段,谢家尚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让人偷偷观察,以此确认聂时秋对谢秋盈的想法。 在你看来,这次邀约本身才是一种试探。 聂时秋愿意来,愿意看,这就是一种回答。 而你能够理解谢家的做法。 谢秋盈并不算一个拥有完全民事能力的成年人,三度病发后,不管她现在看起来再怎样正常,冰山下的暗流涌动随时都可能再度造成坍塌。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亲人谨慎些也是理所应当。 十多年前,谢秋盈被带着逃离聂家,却没有带走聂时秋,而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除谢秋盈以外的谢家人,对聂时秋也没有多少特别关照。 谢家并不认为只凭这一层血缘关系,聂时秋便要理所应当地在这种时候帮谢秋盈渡过难关。所以他们并不强求,只邀请聂时秋,想借此了解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你突然意识到一点。 你并不是聂时秋需要的那种朋友,你不能无条件地站在他的阵营里。 就像此刻,哪怕你能理解聂时秋的一切情绪,并为他感到惋惜和难过,可你一样能够体会谢家与谢秋盈爱人小心翼翼的做法背后,为谢秋盈着想的心情。 你的沉默让聂时秋抬起头来,恍惚之中他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脚下一动,往前走了一步,离窗变得更近,离你变得更远。 他在无言之中扭开头,故作镇定地看向窗外,却与恰好抬头的谢秋盈对上目光。 “……” 他的手抖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