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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周全。”阴阳怪气的声音。 宛初走过去俯下身,笑道:“侯府一家待我不薄,若这金安有异变,我顾不了全城百姓,但定要护着老夫人他们。” 闻此,焱雀才舒展了眉头。 “主人需要雀儿做什么?” 宛初忖度半晌,打了个哈欠,“睡觉,明日再忙。” 待焱雀走了之后,她拍了拍毛茸茸,“去门口守着,我出去一趟。” 言毕,她转身入画。 * 托着曳地长裙,宛初缓缓走入一处寻常村落,此处离眉尧不过百里。月光浮动,映得她发上似覆上一层白霜。 不知不觉地走到悬崖边,仍未止步。 一脚踏出,山崖边倏然变色,边界处无限延展至一片空地。巨大空旷处赫然出现一处四方庭院,院外桃花纷飞,仿佛穿越时空到了仲春时节。 庭院深深,不过一个一进一出的院落。她提起裙角,推门而入。 此处与世隔绝,即便过了几百年,也无一丝灰尘。 这是她和莫惜寒曾经设想的归宿。 曾经而已。 她眼前浮现的画面,是和莫惜寒第一次的见面。 那时她已对白泽产生逆反,大吵一架后,白泽用金丝铁链将她锁在山洞,妄图以此逼她自省。她硬生生掰断穿过腕骨的铁链,一步步爬出山洞。 那天磅礴大雨迷离她的双眼,靠雨水补充体力,她趁着夜色一撅一拐下山。 终于她在山下的密林找到栖息之地,如幼兽一般舔自己的伤口。衣衫凌乱,全身是血,身上的肌肤没有一处完整,就像是刚刚与野兽撕咬之后奄奄一息的人。 所幸她身上的戾气赶走大部分的妖兽,让她有时间等待伤口复原。路过的人节不敢向前探问,即便有人鼓足勇气靠近,亦被她生人勿近的气息吓得逃走。 她抗拒任何人接近,对陌生人充满敌意。 唯有一个男人靠近时,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内心蠢蠢欲动的妖兽之气渐渐平息。这个男人拥有一双纯净如水的双眸,穿透如雾一般的黑瞳,她看到男人内心的忧伤、悲怆和怜悯。 还有孤独。 男人战战兢兢,略显笨拙地伸手触摸她的额头,低声问:“你还好吗?” 说完,似乎发觉这话是如此多余,只好局促地看着她。 她没有拒绝他的帮助,反倒安抚他:“带我去河边,替我清洗身体,我不会伤害你。很快我就会恢复,在这之前请你保护我。” 男人抿唇笑了。 温柔地将她抱到河边,替她清洗身上的灰尘和伤口。 若是平时,一点点伤痕很快便会恢复,而那一次实在负伤太重,加之无比虚弱,伤口愈合十分缓慢。 男人背着她到自己的住处,不厌其烦地清洗,敷药,喂食流质和水,尽全力拯救一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没有生还机会的异类。 浑浑噩噩的三天里,宛初耳边时断时续传来男人轻声低语。男人的手心有厚厚的茧,每一次敷药时的触摸都让她颤抖。 在一个雨后的黄昏,她终于睁开眼,看清眼前的男人。 那时候他远不是这般凌冽目光,面容也不是这般坚毅。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那个时候的他总是温温柔柔的,目光闪躲,轻声细语。 他自称莫惜寒,从北游历到南,途经多国终于打听到眉尧山。听闻他是要去眉尧当修士,她颇有些惊讶。 莫惜寒资质一般,并不具备修道根骨,只是因先前的经历,体力和身体尚且不错。 然而,她没有戳穿。 “我是眉尧修士,等我好了,带你上山。” 她想留住他。 这个单纯善良的男人,值得她挽留。 后来,她渐渐恢复,听他说游历途中的趣事,吃他烤的新鲜河鱼,靠着他看天上星辰,幻想有一天获得自由走南闯北。 眉尧山离天空那么近,可她已经很久没有抬头欣赏夜空。 那一夜,背对着暗夜的树林,男人卑微而谨慎地任她靠着,屏住呼吸。 她知道自己很美,没有人能抗拒她的美。尤其是从先前那样难堪恢复到绝世的容颜,几乎是惊喜一般的存在。 可是,莫惜寒总是谨慎的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没有打听她的过去,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甚至没有追问何时上山。 他说:“南方有大海,我带你去看。北方有积雪如被,你若想看——” 宛初扑哧一笑,眉眼弯弯。 “那你修行怎么办?” “我……遇到了你,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她诧异半晌,终是没有说话。 半年以后,白泽主动言和,他需要她处理地狱谷的残余。于是,以收留莫惜寒为条件,她答应白泽。 等一月之后她再回来,莫惜寒身穿青灰色的衣袍,站在山口等她。淡淡的棕色瞳仁,带着浅浅的笑。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怀中。 于她而言,没有必须男人先开口表白的道理,在她的世界,一切都由她掌握主动权。而莫惜寒实在太过于懂她,轻而易举就能明白她的想法,抚平她内心的创伤。 天底下,她是最强的。可是,在他面前,她从来都像是一个小孩。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