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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 她轻轻唤着他们。 殷夜在内室,将事宜从头记下,往外望了望,只对着司礼官道,“阿娘累好几日了,润儿也还小,合棺之后诸事皆由朕来吧。” “陛下!”佘霜壬伴在她身侧,“好几个时辰的诵词祷告,您撑的住吗?” “你扶好朕呀!”殷夜又望了眼外头,想起凌晨母亲给她熬的粥,中心腾起一点暖意,“朕会好好的,你说得对,爹爹不在了,朕要照顾阿娘和润儿的。” * “王妃——” “阿娘——” 外间灵堂内如同炸锅响起,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怔住了。将将因胸口憋闷被侍女扶出殿外喘气的睿城王妃,在重新踏入殿门的一瞬,顿住了脚步。 却是转眼之间,以头撞向棺椁,鲜血四溅。 这回殷夜没有溅到血,溅到血的是殷宸。 少年愣了愣,扑向母亲。 “夫君,你来接我了!”母亲在他怀里笑了笑,转眼又哀怨道,“久久,对不起……” 她没有合上眼,最后的目光落在内殿门边的少女身上。 灵堂安静如斯,殷夜听得清母亲的话。但是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和自己说对不起,她从来也没有怪过她呀。 “都是你,都是你!”半晌后,殷宸起身扑向殷夜,“阿娘就打了你一巴掌,打完她就后悔了人,她都连夜给你做吃的道歉了,你还不吃,你一口也没吃……” “你要是吃一口,阿娘都不会这么伤心!” “阿娘打你怎么了?”殷宸拼命地拉扯她,如同拉扯一个没有魂魄的牵线布偶。 “殿下!”佘霜壬一把推开他,护过殷夜,“都是死人吗,拦着殿下!” “你有本事把我也杀了,我去找爹娘!”殷宸在侍卫手中挣扎着,“阿娘打你就没错,你赶走舅父,气死父亲,现在还害死了她……” “你給我住口!”殷夜挣脱佘霜壬的禁锢,上前扯过殷宸衣襟,“给我闭嘴,谢清平是自己辞官,爹爹是病重而逝,阿、阿娘相思成疾,随了父亲去的……听到没有!”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殷宸的话,他说的半点也没错,是她赶走舅父,气死父亲,害死母亲,他们的面容在眼前来回飘荡。 甚至还有前世模样。 谢清平烧成一具焦炭躺在棺木中,母亲衣不遮体吊在城楼,而她守着父亲腐烂的尸身半月,如常用膳处理朝政,只为掩人耳目等待援军…… “我哪里说错了,你就是不敢承认!是你害死了爹娘……都是你……” “闭嘴!”殷夜用力扇了他一巴掌。两世为帝的目光威压下,殷宸终于愣神静下。 她其实已经辨不清今夕何夕,也辨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害死爹娘。只是本能支撑着她,不能由着殷宸说下去。 否则,大宁便会有一个弑父害母的君主,君身不正,臣民即反,国亦恒亡。 身清,名正,才能安天下人心。这是那人教她为君开蒙的第一课。 多可笑,父亲还未入土,母亲鲜血未干,她竟还能保着清醒施威众人。 “恒王殿下受惊失神,言语疯癫,送回宫中调养。”殷夜转过身,凤眸寒光扫过灵堂诸人,京畿半数高官都在。 她望了半晌,也不说话,只缓步走到地上那具还在留着鲜血的尸身旁,咬牙将她抱起,欲要放入睿成王的棺木中。 “开棺!” “陛下,这于理不合,且需……” “开棺!” “这——” 殷夜抬脚踢向说话的人,“再要朕动手,就不是一口牙这么简单了。” 开棺,又合棺。 抬棺前,殷夜召来昭平长公主,传令内三关三万兵甲往皇城靠拢。 昭平离开、前往调兵的一刻,整个灵堂臣子齐刷刷跪下,只道,“陛下节哀!” “今日疯癫的是恒王,明日疯话传出,疯癫的便是尔等。” “臣不敢!”又是整齐划一的声响。 丧仪如常举行,按时结束。 夜半时分,殷夜从梦中惊醒。 佘霜壬推门而入,撩帘看见蜷缩在榻上浑身是汗的人。 “你说,他为什么把天下给我?” “为了让我做一个孤家寡人?” “我做成了……到今天,我、就一个人了……” 殷夜捂着小腹,往佘霜壬身上缩去,“我好疼……” 佘霜壬从抱住她的一刻,便把着她的腕脉,再三测过,终于含泪盈笑,“陛下,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你有孕了……你有孩子了!” 然他的话才落下,怀中的人便已经晕了过去。 “陛下!”佘霜壬看着她手捂着的位置,不由眉心一跳,掀开被来。 果然,淡金亵裤上,已经落了斑斑血迹。 第43章 【043】他错过孩子的胎动,亦错过…… 景熙十二年秋,西海地界,群山最深处,青邙山里,昏迷了大半年的谢清平终于醒来。 当日,他回到师门的一刻,便已经筋脉衰竭,毒入肺腑,没了意识。 门中师尊惠悟法师,并着轻水、赤焰师徒三人,穷尽毕生所学,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然却只是较之死人,多了口气。 他血液归经,有了元气,但一身毒素彻底蔓延,不得控制。谁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醒,亦不知是否还会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