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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第27节

    “可以。”没有过多地去探究,陆封州答应了他。

    像是听到什么万般珍贵的诺言,明维那双露在昏黄灯光里的瞳孔,如同头顶的深暗夜空般,一点一点地从眸底浮起细碎却闪亮的星光来。

    很久以前,或许久到时光冲淡了记忆的长河,陆封州曾经也是送过他礼物的。

    礼物不小心被他弄丢了。

    但是现在,它又回来了。

    第40章 周二

    只是一条做工劣质的红绳,陆封州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他拿出手机扫摊位上的付款码,余光扫见明维蹲在地上,从摊前拿起那根红绳,兴致勃勃地戴在了左边的手腕上。

    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陆封州垂眼望向地上的明维,情绪不明地发问:“你很高兴?”

    背对着他的人似是顿了顿,稍稍敛起脸上过于明显的笑意,镇定地仰起头来与他对视。

    合同里标明的条款他还没忘,不想让陆封州察觉出任何不对,明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高兴。”他眼也不眨地编造谎言,“我家是农村的,小时候穷得吃不上饭,家里人从没送过我礼物。”

    只是话音才落,不等去看陆封州是什么反应,他自己就先眼露怔色。虽然只是随口胡诌出的理由,小时候也并非穷到吃不上饭,但仔细想起来,家里人的确从未送过他任何礼物。

    也多亏他这几分掺杂在谎言中的真情流露,陆封州信了他的话,对上他微微放空的眼睛时,心中没由来地软了软。再去看他戴在手上的那根红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敏锐发觉他的脸色变化,明维脸上的笑意彻底收了起来,语气迟疑地开口问:“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又想反悔了吧?就算是想反悔也——”

    话说到一半,看到陆封州伸向自己的那只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见他迟迟没反应,陆封州没什么耐心地出声催促:“还蹲在地上干嘛?”

    有人群中牵手的先例在前,明维这才后知后觉地将手放入陆封州的掌心内。对方面色如常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目光不慌不忙地落向他左边的手腕,“你喜欢,我可以给你买更好的。”

    “有多好?”佯作十分感兴趣,明维眉开眼笑地问他。

    只是他心中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再怎么好的礼物,大概也永远比不上陆封州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纯金的?”将他面上的喜意收入眼底,陆封州了然般地轻笑出声。

    果然没有人会拒绝金钱与珍宝,就连数秒前还将铜钱红绳视若珍宝的明维,也无法成为例外。

    思及到此,他看向明维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似乎是在心中思量,明维刚才的模样是不是有意装给自己看的。

    却见明维眼也不抬地拒绝了,“不用了。”他的声音听上去轻快而放松,“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陆封州心中思绪骤然凝滞,眸色难以言喻地看着他没说话。

    小吃推车的老板出声提醒他们,炸鲜奶已经做好。明维忙不迭地走过去伸手接过,拿到那碗炸鲜奶,他们没有再顺着拥挤的人潮往里走,而是决定掉头返回书店那条街。

    明维将炸鲜奶提在手中,直到走出夜市,呼吸到夜色中的新鲜空气,才用牙签戳起来慢慢吃。

    陆封州走在他身旁,鼻尖萦满在空气中铺开的油炸香味,垂眸朝他碗里瞥了一眼。

    明维手中那枚即将送到嘴边的炸鲜奶,轨迹生硬地在半空里转了个弯,“哥哥要吃吗?”

    陆封州停下脚步,在他的话音里弯下腰,单手扶住他的肩头,脸缓缓朝他靠近过来。

    明维配合地将炸鲜奶喂到他唇边,目不转睛地看陆封州嘴唇微张,将那枚炸鲜奶咬入口中。

    “好吃吗?”他问陆封州。

    “还行。”陆封州喉结微微一动,吞下嘴里的炸鲜奶,神色毫无波澜地评价。

    见他话语说得简洁,又无法从他脸上准确判断出对方此时所想,明维朝他举起了第二枚炸鲜奶。

    陆封州眼眸微微敛起,本是不打算张口去咬,但见他面上那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又临时改变主意,低头从他手边卷走了那枚炸鲜奶。

    明维垂下眼睛,捏着牙签去戳碗里剩下的炸鲜奶。

    下一秒,他的下巴就被人轻轻抬了起来。陆封州指腹按住他的下巴,侧头覆上他的嘴唇,将嘴巴里的炸鲜奶送入他口中。

    浓而不腻的奶香味在嘴里化开,明维却像是短暂失去了味觉,脸红心跳地抬高眼皮,就见陆封州慢慢从他面前退开,“好吃是好吃。只是,”他眉眼淡淡地补充,“维维是不是忘了?我不喜欢吃甜食。”

    “没忘。”顶着脸上无声腾起的热意,明维刻意错开视线不去看他,轻声呢喃着回答。

    当晚回去以后,两人躺在陆封州房间的大床里亻故爱时,陆封州还能从他嘴巴里尝到残留的奶香味。

    他们在那张床里翻来覆去地留下痕迹,陆封州紧紧绷起的背脊,明维蜷缩起来的脚趾头,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深深刻下属于对方的记忆。

    再次收到来自娜娜的下午茶邀约,是在周二晴朗明媚的早晨。

    他提早起床煮好鱼片粥,在陆封州下楼来吃早餐时,当着对方的面喝完一杯热牛奶。

    早餐喝牛奶似乎已经成为明维的惯例,等到对方用完早餐,要出门去公司时,明维驾轻就熟地拿起旁边的领带,弯腰替他系在衬衫领口。

    这个时候餐厅里没有旁人,陆封州径直将他拉到腿上坐好,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视他的脸庞,最后沉下嗓音,语气不悦地批评他:“昨晚做到一半,维维就睡着了。”

    明维在他的凝眸注视里,羞怯歉意地垂下眼睛道:“今晚保证不会睡着。”

    陆封州意味不明地眯起眼睛,“谁告诉你还有今晚?”

    明维闻言,怅然若失地抬起脸看他,语气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是维维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哥哥说出来,我可以马上改的。”

    陆封州没有接话,掀起的唇角却泛起一丝轻哂,将他看得心中轻微打鼓,开始暗暗在心底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把握好尺度,在对方面前演过了头。

    他正悄悄琢磨要怎样补救才好,陆封州就伸手将他从腿上推了起来,起身拿过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迈开长腿朝餐厅外走去的同时,头也不回地朝明维撂下了一句话:“告诉杨叔,我晚上不回来吃饭。”

    明维愣了一秒,欲要抬脚追上去细问,自己放在餐桌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微信的消息提示音。

    没有再去追陆封州,他回头拿上自己的手机。直到看完娜娜发来的邀约信息,他都始终不曾意识到,因为娜娜的这条消息,以及对方的无心插柳,自己将拥有怎样一个刻骨铭心、令人难忘的周二。

    第41章 偶遇

    娜娜约他喝下午茶的咖啡店,就是四年前陆封州带他去的那家。回国的这几个月里,明维自己也去买过蛋糕。只是他现在才知道,那家店的黑森林蛋糕,原来是老板亲自动手做的。

    陆封州工作繁忙,时而会有晚上不回来吃饭的情况发生,明维将他的话转达给老管家,除此以外并未再多想。

    整个上午他都待在陆宅,哪里也没有去。陆家后花园有一间温室玫瑰房,里面种了不少价格不菲的玫瑰品种。

    此时恰逢玫瑰鲜艳盛开的花期,明维坐在玫瑰房对面的秋千上,询问管家这间玫瑰房是什么时候有的。

    “什么时候吗?”老管家眯起眼睛陷入沉思,“仔细算起来,也有很多年了,似乎比少爷的出生还要早。”

    明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秋千里跳下来,走近玫瑰房的透明落地窗,透过宽大的玻璃望向里面的玫瑰花丛。

    仿佛被玫瑰花房唤醒藏于心底的记忆,明维又不由自主地往前靠近两分,就连自己说话时的温热唇息喷薄而出,导致玻璃前漫起湿润的雾气都没留意到,“我小的时候,一直不知道玫瑰花长什么样子。”

    管家在他身后和蔼地笑起来,“现在要不要进去看看?”

    明维从玻璃前抬起头来,神色略带惊讶地回过头来问:“可以进去吗?”

    “当然。”管家摸出挂在腰间的钥匙,转身去开玻璃花房的门。

    明维从门边走进去,花房里设有赏花的双人吊椅,他漫不经心地在椅子里坐下来,鼻尖嗅着花房内浓郁的玫瑰香气,面上有轻微的出神。

    他小的时候,至少是在十岁以前,都是没有见过玫瑰花的。又或许他其实已经见到过,只是一直认不出来而已。

    那个蝉鸣焦躁压抑的夏天,他们被困在高温闭塞的废弃厂房里,十六七岁双眼无法视物的陆封州,也曾经告诉过他,陆宅的后花园里有间玫瑰花房。

    如果他想看,等他们出去以后,就可以带他回陆家看。

    可是陆封州又说,花期再长的玫瑰花品种,也会有枯黄凋零的时候。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明维坐在椅子里努力回忆,自己当时好像有点沮丧,小声忧心忡忡地问陆封州,万一等他们都出去,玫瑰的花期已经过了怎么办?

    十六七岁的陆封州冷静地告诉他,那就等下次花期到来的时候,将后院的玫瑰做成永生花送给他。

    刚满十岁的明维好奇追问,永生花是什么花?陆封州却没来得及给出他问题的答案。

    永生花到底是什么花?答案还是明维后来自己上网查到的。他从久远褪色的回忆里抽离思绪,听见管家站在门边接话:“永生花吗?记忆中好像没见少爷买过永生花。”

    明维神色一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开口问了管家,陆封州有没有在家里摆过永生花。

    孩童时代随口许下的承诺,对成年人来说作不得太大的数。十岁时没能看到的玫瑰花房,如今已经能够天天见。

    对明维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远离明家的人以后,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没有在花房里坐太久,他很快就起身走了出来。跨出门外的那一刻,灿烂耀眼的阳光落在脸上,明维的嘴角是扬起来的。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他坐在咖啡店里临街的座位里等娜娜。四年前坐在路边车内看到的画面,至今在他脑中还记忆犹新。

    明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对方当年坐过的位置。

    娜娜下车路过咖啡店外的落地窗,看见他坐在店内朝他招手时,脸上还挂着明媚漂亮的笑容。走进店里看清他坐的卡座时,她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收了起来。

    而那些眉梢眼角残留的少许笑意,在看到他左边手腕上多出来的红绳时,就彻底消失殆尽了。

    察觉到对方在刻意打量自己,明维抬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娜娜对此避而不答,在他对面坐下来问:“座位是你自己选的?”

    明维点了点头,“不喜欢我们可以重新换。”

    “不用了。”娜娜收起眼底难言的情绪,如同想要回避什么般,转头找服务生过来点单。

    他们点了咖啡和蛋糕,待服务生离开以后,娜娜有意岔开点单前的话题:“今天温嘉盛不在,我也没有工作,所以就想叫你出来玩。”

    明维却无法忽视对方露出的异样,径直开口问她:“你有话要对我说?”

    娜娜沉默地张了张嘴巴,而后面露哑然。她最后挑了个比较委婉的切入点,“你手上这根红绳,是陆总送给你的吗?”

    “是。”明维没有打算隐瞒她。

    娜娜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有出声催促她,明维耐心极好地看着她。

    像是经过短暂的踟蹰与心理斗争,娜娜终于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你可能会觉得是我多管闲事,但我是真的想和你交朋友,才会对你说这些话。如果你介意或是不想听,可以随时叫停我。只是我也不太确定,你对这些事是否知情。”

    “什么事?”猜到她大概要说与陆封州有关的事,明维看她的眼神也认真起来。

    “我不清楚你是不是知道,”对方话语微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陆总其实是有喜欢的人的。”

    明维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怔色。

    “我不知道。”他脑中空白一瞬,下意识地轻声回答,“这也是温嘉盛告诉你的吗?”

    娜娜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朝他摇了摇头,“这件事在他们的圈子里不算秘密,当事人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是很多朋友都已经互相心照不宣。那个男孩年初开始就一直在国外学习,我听说他最近就要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