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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秋,春日里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早就消失不见,远处波光粼粼的湖上也少了游人,显得有些萧条。 云乔只来过此地两回,头一次是陪着栗姑来凭吊女儿,第二回 ,则是在栗姑安葬之后为她上香。 但她牢牢地记着路,踩在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傅余沉默着陪在云乔身边,未曾言语,却时刻留意着她的反应,偶尔会抬手虚虚地拦一下,生怕她一个不防跌倒。 等快到近前,傅余将拎着的竹篮给了云乔,没再跟过去。 “栗姑,我来看看你……”云乔蹲下身,清理了坟边的杂草,又借着火折子点燃了纸钱,轻声道,“从前我曾说过,一定不会放过害你的恶人,如今总算是能来给你个交代。” “只可惜这日来得晚了些……你在天上与小桃母女团聚,过得应该很好吧。” “再过段时日,我就要离开皇宫、离开京城,今后怕是就不能再来看你了。你从前说,要我以自己为先,想必也会为我这个决定高兴……” 在栗姑去后,云乔又将芊芊送出宫去,身边便再没了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喜怒悉数闷在了心里。这回总算得了倾述的地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 一直到纸钱燃尽之后,方才停住了。 “栗姑,我走啦。”云乔仰头看向天际的云,露出个真切的笑意来。 她站起身时,小腿又酸又麻,险些没能站稳。好在傅余及时发觉,快步上前来扶了她一把。 “谢了。”云乔腿脚不大灵便地慢慢挪着,随口道,“一转眼,都已经这时节。再过些时日,老家镇子上的桂花就该慢慢开了……” 深秋时节,四处飘香。 分明是自少时起就见惯了的,如今想来,却有些恍如隔世的意味。 傅余自离家后,只在年初清明时节回去过一趟,倒是真真切切多年未曾再见,心中虽难免有些怅然,但嘴上却笑道:“我还记得你少时,煞有介事地说学会了做桂花糕,说要给我们露一手……” 结果做出来的成品惨不忍睹,色香味俱无,玩伴们一哄而散,只有他怕云乔伤心,硬着头皮捧场,留下来多吃了两块。 结果闹得身体不舒服了好几日,还险些要去看大夫。 云乔想起这多年前糗事,哭笑不得,又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正名,分辩道:“我后来的厨艺好多了!” ……尤其是在嫁给裴承思后,厨艺更是突飞猛进。 她曾经,是认真想要当个很好的妻子,与裴承思和和睦睦、白首偕老。 只可惜造化弄人,沦落至此。 傅余看出她的晃神,隐约猜到些什么,但却并没戳破,只顺势笑道:“那若是将来有机会,再露一手好了,也叫我看看是不是真有长进?” 云乔回过神来,也打趣道:“口味如何且不提,横竖总不会再叫你吃到去看大夫的。” 凉风吹散大半暑热。傅余偏过头去,瞥见她被风吹散的鬓发,轻轻地摩挲着指尖。 只是还未开口,便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急促马蹄声,神色随之一凛。 他久经沙场,对这动静格外敏锐些。云乔虽对此毫无所觉,但见着傅余神情变化后,也意识到不对来:“怎么了?” 问完,循着傅余的目光望去,这才勉强瞥见远处的一队人马。 这种地界,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阵势。 傅余的眼力比云乔要好,她还在眯着眼打量时,便已经看了出来,沉声提醒道:“……是圣上。” 云乔变了脸色,有些错愕地愣在那里。 她怔怔地看着裴承思越来越近,等他到了身前,这才总算是回过神来,抬袖遮了遮被带起的尘土。 傅余行了一礼,裴承思对他视而不见,径自翻身下马,向云乔走来。 “阿乔。”裴承思rou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可神色中仍旧带着些凝重。他伸手想拉云乔,却被她后退两步避开,眸色沉了下来,“……过来。” 云乔看出他的不悦,但仍旧未予理会,回身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裴承思眼瞳微缩,沉默片刻后,随即跟了上去。 守在车边的青黛噤若寒蝉,等两人都上了车后,立时求助似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傅余。 云乔这回离宫分外仓促,并没提前向裴承思请示,身边也没了监视的侍卫。她猜到裴承思兴许会心急,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离宫亲自来找。 她并没因此觉着欣慰,只觉着麻烦与不安。 两相僵持片刻,还是裴承思先开了口:“下次离宫前,还是知会我一句为好。” 云乔按下情绪起伏,心平气和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栗姑。” 裴承思顿了顿,方才道:“……我知道。” 在得知云乔私下离宫后,裴承思立时就心乱了。 因他一直很清楚,云乔安安稳稳地留在宫中,就是记挂着栗姑的事情,想要为她报仇。如今大仇得报,他便忍不住疑心云乔要离开了。 这才会亲自追了出来。 好在云乔尚在,而不是踪迹全无,不然他也说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心中明明比谁都清楚,”云乔抬眼看向他,微微皱眉,“却偏要强行留我在身边,日复一日被我折磨。” “有意义吗?” 云乔难得将事情挑明了来说,裴承思沉默良久,在她以为不会回答的时候,缓缓道:“……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