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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35节

    “殿下?”樱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几分担心。

    穆明珠在黑暗中握紧了齐云的手,扬声道:“无妨。”

    门外重又安静下去,唯有秋夜虫鸣声声。

    “你怕黑吗?”穆明珠轻声道,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投落室内的月光,看清了坐在身边的齐云。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

    齐云喉头滚动,被她牵着的手不觉沁出汗水来。

    他没有说话。

    “我要睡了。”穆明珠躺下去,脑袋压在枕头上,侧过身来看向齐云的方向,仍旧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我看不到你的脸了。”

    齐云坐上来一点,让穆明珠看清他的脸。

    穆明珠这才满意了,忽然道:“若是那颗大夜明珠还在就好了。”

    “夜明珠?”

    穆明珠道:“是呀,济慈寺老和尚送我的一枚夜明珠。我一直拿来压床帐的。后来有一次咱俩吵架,我拿它丢你,那珠子就再也不见了。”

    齐云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入怀,摸了一只发光的明珠出来。

    穆明珠吃吃笑。

    她上一世就知道,这枚珠子一直给少年带在身边。

    “你也躺下来吧。”穆明珠往里挪了挪,拍一拍身边的位置,轻声道:“喏。”

    齐云静静看她一瞬,压下满心躁动的想法,依言在床边躺下来,与她隔着半臂的距离。

    穆明珠一翻身,便滚到他身边来,一手轻轻搭在他内侧的手臂上,在明月与明珠的暗光下,柔声道:“我给你的信,你看懂了吗?”

    齐云拼命稳着心跳,从喉头中挤出一个“嗯”的音来。

    穆明珠不是很满意,轻轻摇着他的胳膊,道:“那你给我说说。”

    齐云忽然翻身向外,沉默不语。

    穆明珠不高兴了,趴过去,在他颈窝旁,道:“怎么还不理我了?”

    少年耳尖guntang,双臂抱在胸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32章

    穆明珠伸出手指,轻轻戳在少年后腰,疑惑道:“你睡着了吗?”

    齐云原本正不知所措,怕给她发现自己的异状,听了她这一句问话,却像是找到了解救之法,索性便不言不语、闭目假寐起来。

    穆明珠悄声道:“要不要出去到府中走走啊?”她身体上的确是很困了,但是精神上却还有些兴奋,又因为知晓天亮就要离别,愈发珍惜这片刻相聚。

    齐云背对着她,黑暗中弓成一只虾米,让沉默平息一切悸动。

    “其实这座公主府自建成以来,我自己也没好好看过……”穆明珠小声嘀咕着,对着少年无言的背影,眼皮已经渐渐撑不起来,终于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我好像真的有点困……等我睡醒再跟你说话……”她的话说到半截,呼吸匀停,其实人已经睡了过去。

    齐云听到背后女孩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又等了片刻,才大着胆子翻过身来。

    穆明珠原本就靠在他后背极近处,此时他翻身回来,两人相对侧卧,脸与脸之间距离极近。

    齐云借着手中夜明珠柔和的光,深深凝望着女孩恬静的睡颜。

    她的眉目如画,脸颊上有浅而细小的绒毛,使人想起水润粉白的蜜桃,红唇半启,仿佛醒时的话还没有说完,唇角微勾,好似即将绽放一个甜笑。

    齐云望着这张就在自己身边的美丽脸庞,不禁想到过去这三四个月光景中经历的厮杀危机。曾经有三两次,他若不是命大幸运,多半便再见不到她。那些冷霜映月的边关寒夜,那些兵戈烽火的激战时刻,他的胸中固然藏着一缕不绝柔情,但在当时当刻,死亡的阴影压倒一切,求生、求胜占据了全部的脑海,是无暇去思量这柔情的。可是此刻,他安然躺在公主府中,与公主殿下同在一榻,帐顶绣着红鸳鸯,室内燃着馥郁香,而他心爱之人,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于是那些经历过的危险,都成了沉淀下去的背景,愈发衬托出了这一刻的宁静与无边喜乐。

    他在那明珠柔光下,凝望着心爱之人,不曾有一瞬移开目光,直到窗外天光渐亮。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洒落室内,映入床帐。

    熟睡中的穆明珠忽然轻轻一动,睫毛微动,似乎要醒来。

    齐云本可以在她醒来之前挪开视线,却选择了继续凝望。

    穆明珠熟睡一夜过后,醒来第一眼就望入了齐云黑嗔嗔的眸中。

    她初醒来有些迷糊,看了他一眼,不自觉漾出笑容来,在他的凝望下,重又闭上眼睛,身子在锦被下轻轻扭动,仿佛重温着醒来前的美梦。

    她喜欢醒来时被齐云凝望的感觉,像是沐浴在充满爱意的阳光中。

    “几时了?”穆明珠轻声问,声音好似呢喃,还带着初醒来时微微的沙哑。

    “五更刚过。”齐云柔声道:“殿下还可再小睡片刻。”

    穆明珠“唔”了一声,透过朦胧的床帐,看向将明未明的天光,正是秋寒初冬时节,跟齐云之间的低语,有种在被窝里说话的快乐。

    忽然之间,外面世界的纷扰离她好似有一光年那么远。

    与喜欢的人窝在被子底下说话的清晨,似乎比一个人在书房奋战的清晨更有温度一些。

    “你睡了多久?”穆明珠慢慢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埋怨道:“我还跟你说话呢,你就睡着了。”

    齐云含糊应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穆明珠也没有在意,又问道:“你饿不饿?”

    齐云道:“殿下要传膳吗?”

    穆明珠的确有一点饿了,但是并不想跟齐云离开床帐内的小世界。她伸出在被子底下捂得发烫的手,自然而然搭在齐云手臂上,低声道:“你别走。”尾音拖长,带了点不自觉的撒娇。

    齐云喉头微动,低声道:“臣在。”

    床帐内流淌着一种亲密依恋的氛围。

    齐云低声又道:“让底下人送吃食进来,在床上吃如何?”

    穆明珠笑道:“这办法好。”

    齐云身形微动,似乎要去门边传话。

    穆明珠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却纹丝不动,不费多少力气,便把他按在床上,坏笑道:“你在这里传话。”

    齐云面颊微红,抿唇羞窘。

    穆明珠知外面大约有他带来的兵,还有公主府的侍从侍女。

    “怎么?”穆明珠趴在他颈窝,笑道:“当着你手下的人,不好意思么?”

    这的确跟齐云平时在手下面前的形象大相径庭。

    穆明珠笑道:“那我说一句,你跟我学一句。”

    齐云面颊已然红透,静了一瞬,却是轻声道:“你说。”

    穆明珠无声笑倒,望着他红透的脸颊,笑道:“说什么?本殿也是要脸面的。”便推着他起身去传话。

    花阁之外,白驰与樱红等人已经守了一夜,阁内灯熄之后,众侍从便转移到了近旁的小亭子内。

    将军白驰原本是最不服气齐云的一众老将之一,从前也没少奚落嘲讽于齐云。直到吐谷浑雄领重骑兵攻上庸城那一夜,刘肆不听齐云命令惨死,白驰本人也是为齐云所救,自此白驰为齐云能力所折服,又有救命之恩,自此便鞍前马后、再无怨言。这一趟齐云入建业送信,白驰也是主动跟来的。

    昨夜白驰跟随齐云入公主府,一来就撞上这一出闹剧。

    白驰本是个粗人,更不识得樱红等人。昨夜一到这花阁门前,他就见自家齐中郎将拦了一位大长公主殿下,那架势很像是从前两军对垒要开干了。等到那大长公主“不敌”败退,齐中郎将入内,白驰黑夜里也分不清谁是谁,领兵把外面的人一律拦下来,猜测多半是那大长公主的“余孽”。等到纷乱过后,彼此通了姓名,白驰才知自己拦错了了人,竟然把里面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也给拦下来了。

    其实不管是宝华大长公主,还是明珠公主,对于白驰来说,都是很遥远缥缈的人物。

    他草莽出身,对这些殿下并没有天然的敬重。

    但是他这一趟跟着齐中郎将入公主府,长了眼睛便能看出齐中郎将对这位准未婚妻的在意。

    人都说爱屋及乌,他这是“敬乌及乌”,虽然素未谋面,也不愿得罪了公主殿下跟前的贴身侍女。

    因此这一晚上,齐云与穆明珠在花阁内厮守,白驰就追着樱红在花阁外赔罪。

    “不知者不罪。”樱红常在外面走动,情商敷衍白驰足够了,“况且驸马与殿下相见,咱们本当回避。殿下既然不曾唤我,我也不好擅自入内。”

    两人各有差事在身,便一同守在花阁外,

    后来花阁内烛光熄灭后,樱红察觉再守在外面不合适,便带着底下人到了近旁小亭子内。

    因离得花阁远些了,白驰便好开口说话了。

    樱红也有意多了解一些准驸马身边的情况,回去好叫公主殿下知晓,因此一直递话让他继续说下去。

    白驰一开始还记得要文雅些、规矩些,但随着越说越多,一个人的底色终究是会露出来的。

    “说实话,我当初一点都不看好咱们中郎将——你们都唤他都督。”白驰喝着公主府侍女送上来的热茶,虽然没有饮酒,但是被那茶香一蒸,竟也有些熏熏然,“我当时觉得齐中郎将装腔作势,为什么呢?他一不喝酒,二不玩女人,还长成这模样……”

    樱红听到第二点,眉眼微微一动。她陪伴在公主殿下身边八年,对于公主殿下某些异于时人的癖好还是很清楚的。

    若齐驸马果真做了第二点,那这桩婚事就算皇帝赐下来的,公主殿下也必然要给拆喽。

    届时必然又是一场大风波。

    “那么,白将军后来因何又敬服于齐中郎将了呢?”樱红神色不动,也不嫌弃白驰用词粗俗,浅笑道:“难道说齐中郎将后来跟你们混在一处了?”

    “哪里能呢?”白驰叹了口气,忽然撸起袖口来,给樱红看他手臂上还未消退的肿痕,道:“我敬服齐中郎将,跟那些没关系,是他会打仗,又救了我性命。嗐,我后来也是想孝敬他,想着都是男人,在外面没个发泄处,圣人也憋不住呐。大约是从前那些女人,齐中郎将都看不上。我那日特意请了城里最有名楼里的新姑娘,哎唷,那叫一个漂亮……”

    樱红忍着厌烦,仍笑着听他往下讲。

    白驰最开始在美貌侍女面前说这些,还是有些犹豫的,因为樱红毫不介怀的态度,这才渐渐放开了,此时自然看不出樱红真实的态度,一径说下去,“花了我好大一笔银子,我自己都不舍得……送到齐中郎将帐中去,你猜怎么着?”他指着自己手臂上斑驳的肿痕,“换来一百军棍。”

    樱红微微一笑,道:“那姑娘呢?”

    “姑娘?”白驰重重喘了口气,道:“齐中郎将没看上那姑娘,那姑娘倒是看上齐中郎将了。她回了花楼,也不肯出来接客了。惹得那花楼的老鸨又来找我的不是,我恐怕给齐中郎将知晓,平白又掏了一笔银子——你说说,我冤不冤呐!”

    樱红笑道:“白将军果然冤枉。”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咱们见了齐都督,都觉骇人不敢近前。怎么白将军请来的那位姑娘,还偏就中意了齐都督呢?”

    白驰摇头道:“哎呀,这都是那花楼里姑娘们的套路,说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能套住一个是一个嘛。”

    樱红故意笑道:“说不得是齐都督跟那姑娘见面时说了什么,只白将军你不知道。”

    白驰断然道:“能说什么?那姑娘从送进去到被赶出来,前后没有一眨眼。”他虽然是夸张,但足见并没有说话的时间。

    樱红这才替公主殿下放了心,笑道:“这一眨眼却换来了白将军一百军棍。”

    白驰叹了口气,道:“冤呐。”

    此时天色将明,守在花阁外的小侍女忽然快步跑来,至樱红身边,口齿伶俐道:“殿下醒了,齐驸马出来传话,说是殿下要在里头用早膳,叫寻案几装在床上,备上殿下素日爱的几样吃食……”

    樱红忙应了,却不只是准备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