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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冷淡

    晚饭过后,程璐回卧室洗澡,洗完懒得吹头发,想着让它自然干,裹了干发帽便出来坐在起居室里玩手机。她手背还未完全干透,水汽黏着细腻的皮肤,几根掉落的黑发伺机而动,粘在上面,如一团乱麻。她甩甩手,甩不掉,用手去弄,还折腾老半天才把它们弹掉。

    一通琢磨完,她也没了继续上网的心思,套件土里土气的白色棉外套下楼倒牛奶。

    B市的冬天干冷,手一旦干燥,就容易触电。程璐出了起居室,碰哪哪生电,连开放式厨房的门框都有静电。她被电得心情不佳,端着温热的牛奶到吧台边静坐时,自言自语道,“B市这个倒霉地方,过冬还是要回H市。”

    以往程璐是两边跑的,平日上学在B市,每逢寒暑假就回H市,正好双方家庭都能兼顾。其实她父亲这边倒还好,爷爷奶奶不只父亲一个儿子,她的存在不那么稀缺。婆婆阿公那边不太一样,母亲是独女,她又是母亲的独女,独上加独,还常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老人难免寂寥,她始终得多去看看。

    奈何如今工作繁忙,没什么空去H市。而且,阿公前几年去世了,剩阿婆一人住着,虽说有好姐妹做玩伴,但老人家都喜欢看看年轻的小辈。只是终归年纪大了不好奔波,一年到头,见不到程璐几次,唯有时不时在家里保姆的协助下发视讯过来,絮絮叨叨,“囡囡,婆婆好挂住你,你几时返嚟?婆婆整啲好嘢畀你食。”

    阿婆最是疼爱程璐,以往程璐去过个假期,回来体重保准涨个五斤。现下阿婆已经老去,孤零零的,常听老人倾诉孤单,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以前基本没有感受到什么生活的烦恼和压力,如今也会在亲情的事上犯难了。有时候,她甚至希望母亲当年多生一个,是个女孩,她最多让出一半财产。反正她母亲和父亲都不是会偏爱某个孩子的人,该她有的资源和财产半点不会少。

    拿这些去换个人来跟她分担为家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压力,似乎也不是很亏。

    程璐胡思乱想着,人长大了可能就是有各式各样的烦恼。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有片刻的失神,为什么她都到了而立之年,才感受到生活在现实当中的沉重感,以往像是活在空中楼阁。

    她母亲以前常跟她说她是幸运儿,有家人的庇护,能避开大多数女孩成长路上会遇到的陷阱。她总不以为然,年纪增长,才越发领会到这话的含义。她顺风顺水地活了这么多年,没为金钱cao过心,原生家庭也和谐,无疑是命运的优待了。

    她低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试探温度,而后啜一口奶,唇上浮现出一圈白。她不用想都知道很滑稽,拿纸巾擦着嘴,抬手间,眼前晃过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定睛一瞧,智能手表的表盘果然亮了。她知道是易泓,不紧不慢地擦干净嘴角,接通电话,“你又打来做什么?”

    早上不才刚讲过话,越来越黏人。

    易泓刚刚回到宿舍,今天他还算闲,明天得准备去驻训,哪有空谈情说爱,不得趁现在多跟她聊会笼络感情嘛,“谁规定早上打过,晚上不能打?”

    程璐咽下一口奶,鲜奶的口感浓郁,还有股淡淡的醇甜,“行,你是打来闲聊的?”

    “查岗的,”易泓在他那单人套间里找了个落座的地,随意脱鞋,心里有件事百转回肠,也不知该不该跟她透露,“明天去拔草了,先跟你知会一声。”

    “知会什么?拔就拔呗,注意别割到手。”

    程璐故意扮作实诚人,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半点不跟他含糊,就是说不到重点上,直把易泓激得牙痒痒,“你故意气我呢。”

    “我是老实人,你可别冤枉我啊。”

    程璐说完,自个嗤嗤地笑起来,“想要我关心你就直说,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你自己说说看,武官说得过文官的概率有多大。”

    得,原来他每每都被程璐气到心梗,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易泓心情不错,跟她拌几句嘴,拌出点乐趣,“你不能让着我点?”

    程璐的手心贴着杯子取暖,心里头似也燃着把火,格外温暖,她说道,“我让着你,谁让着我?你再贫嘴,我就挂了。”

    他心知程璐不会挂,有恃无恐,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成,我让着你,你赶紧哄我。”

    直接从关心升格成哄了,他可真会得寸进尺。

    程璐的嘴其实很甜,自小就能哄得各位长辈美滋滋,连她老妈这种难哄的角色,她真发力了,照样整得服服帖帖。不过,她不轻易放下身段哄人,对待情人也总是冷硬对于软和。她哼了一声,“注意安全。”

    易泓也不恼,他脾气好,耐性足,依然搁那异想天开,“你说两句好听的,像是‘哥哥,我等你’之类的。”

    她闻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偏偏他还很来劲,使劲缠着程璐要她这么说,她被缠得烦了,又莫名想起今天的事,低低喊了一声,喊得易泓飘飘然。

    他先是压抑地抿唇笑,再升级为闷笑,紧接着是小声地笑,而后进化成哈哈大笑。

    程璐恼羞成怒,“挂了。”

    易泓连忙止住笑声,“别挂,跟你说件事。”

    她压下暴打他的冲动,深呼吸过后,说,“什么事?”

    “我准备申请调回B市。”

    程璐以为他说笑呢,认真一听,却又不像,她纳闷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调回B市?”

    易泓似笑非笑,没提他为得到这个机会付出了什么努力,只说道,“刚好有个机会,在这边都七年了,换个地方待。”

    认真说起来,B市是不错的去处。但易泓若是想留在B市,他大学毕业那会是有机会的,可他当时选择去更艰难的地方,可见他的初心很纯粹,没多考虑什么发展不发展的问题。

    她疑惑着,他继续说,“老大不小了,也该想想人生大事,不能像以前那样到处飘。”

    程璐沉默,她大抵也知晓他所说的理由只是一部分,他隐晦的暗示才是主要原因。他想抓住她,调到B市,再忙碌,见面的机会也会比以前多很多。

    她喝光牛奶,心里一沉,不知为何想起严柏宇。易泓既然告诉她了,大概不是准备那么简单,指不定年后就调回来,届时,她该如何处理严柏宇呢?

    尽管,她跟严柏宇没什么事,可关系尴尬,遑论严柏宇还在追她。

    易泓听着她的呼吸声,意识到她陷入沉思,他的神色严肃不少,“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程璐回过神,“你想回就回呗,我有什么好说的。”

    她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和易泓的想象有点差距。他能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说不失落是假的,他原以为程璐至少会有点雀跃。

    别人的女朋友可是巴不得自己的男朋友陪在身边,他那些战友的女友,没有哪个会似程璐这般冷淡。

    他敛眸,思绪乱了起来。

    当然,他知道程璐比较自我,被富养长大的,多少有点骄纵,可她并不是那种半点情绪价值都不肯付出的人。

    她突如其来的淡然,是本性所致,还是出于外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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