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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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背着自己同族的人或鸟兽越来越多,而且好像已经都激动了起来,但吕周已经不太注意得到这种危险比起这个,他更关注远处那座长长的集市。 木架子上搭着油布,四面开门,布帘子半卷着,突兀地支撑在草甸里。那美味的rou香就是从集市里传出来的。 吕周趴在草甸里咽了好几口口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饿,那香气太馋人了。但泥土被雨水浸湿的味道,还有草叶的味道也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这味道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忽然注意到身旁。一只蚂蚁正往前爬,它拖着一个体积比自己大好几倍的树叶,树叶上躺着好几只蚂蚁的尸体。 吕周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有点后悔了。 草叶被拨动的簌簌声从他身后传来,他的左侧、右侧,也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他不能后退了。谁知道周围都是些什么? 吕周蹲伏着往前走,rou香越来越浓,他的肚子忍不住咕噜起来,他想吃rou。 再往前走,身前忽然一空,扑进一片空地里,眼前就是搭着油布的集市。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地方。 驮着牛的牛、驮着羊的羊、抓着鸟的鸟、背着人的人他们都急匆匆地往集市里进。 吕周后背突然被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一只叼着小熊崽子的熊! 吕周吓得两腿发软,但这熊瞎子却对他不感兴趣,撞开他后也直直往集市里走了。 吕周有点想走,又有点不甘,他想着不是有从这里平安出来的人吗?这里虽诡异,但应该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正给自己壮胆时,又听左面草丛里有什么钻出来的动静,扭头一看,是只比老虎还大的黑犬!皮毛光亮、长嘴阔口,说不出的威风! 这黑犬背上背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看不出头脸四肢来,大约是只蜷起来的狗。 吕周原以为这只黑犬也不会搭理他,结果黑犬扭头瞧见他,嘴一张,呲出满口利齿来,对他低吼了一声。 要逃命!吕周脑子里轰然炸开来,下意识就想往草丛里退。 他脚刚往后挪出一步,忽听耳边有人问道:客人是第一次来吗? 吕周神智回来,心里的恐惧又莫名其妙的散了。一个穿着灰衣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约是光看着那黑犬了,没注意到这个人吧。吕周想到这,下意识往黑犬那看了一眼,却见那黑犬已经往集市里走去了,好像根本对他不感兴趣。 灰衣男人就在面前,不好一直走神。吕周心里发怯,面上撑住道:是。你们这儿是干什么的? 咱们这儿是什么生意都做一点的,吃食也有、酒也有,还有澡堂子、温柔乡专门给来往的客人歇脚。灰衣男人一边把他往里迎一边介绍,不过呀,咱们这儿最出挑的,还是卖香rou的!您闻闻这味道,可称一绝呀! 吕周迷迷糊糊就被灰衣男人引到了集市门口,见到前边一个驮着羊的羊走进去,心里腾地又猛跳了一下,停住脚,问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他们也是客人。灰衣男人笑眯眯道,咱们这儿四面开门,招待八方来客。人是客,羊也是客。都是客人。 可他们还背着背着吕周打了个磕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这些或人或不是人的鸟兽虫蛇,都背着自己的同族。吕周自己空空来的,见自己与他们不同,就不太敢进。可要让他找个人去背来,他也做不到。 灰衣男人顺畅地接过话来:客人不必担心,这不是必须的。他们是香rou铺的客人,所以才带了rou来。 吕周脸一白:rou?人也是rou?他记得看见过有背着人的人。 灰衣男人又笑:瞧您说的,这客人进去了,有想吃猪rou的、想吃牛rou的、想吃羊rou的咱们都招待着。这老虎客来了,想吃口人rou,咱就不招待了? 他见吕周害怕,又抚慰道:您别怕呀,咱们这儿的rou都是换来的,没有伤害客人的道理。要不然这牛羊见了老虎客人,怎么还敢来? 吕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确实有平平安安走出集市的牛羊,还有猫狗耗子之类,虽为天敌,却不见扑杀捕食,各自钻进草甸离开。 他心中稍安,被灰衣男人巧妙地一引,一不留神就踏进了集市里。 集市里热闹得很,果如灰衣男人所说,卖吃食的、卖酒水的、招呼泡澡搓背的种种铺子不一而足。但不全以人为客,还有专门招待那长毛的兽类,给它们剪毛的、修蹄的、磨牙的当街在热水桶里泡着,一边梳洗一边按摩,古怪奇异。 吕周看得稀奇,心中暗想,这地方虽然瞧着古怪,但想要得到那种非凡的力量自然需要冒些风险,再说这灰衣男人说得虽然骇人,细思起来却不无道理。 今生是人,谁知道前世是什么?又怎知道来世投哪的胎? 他们凡人看着要分出人和畜牲来,在神仙看来,说不定就都是一个样。 像他们祭祀黄泉摆渡者,图的不就是轮回个好去处? 这集市既然奇异,那它的主人应该也和神仙一样,不论种族,看着都是客人。 吕周被周围的各色铺子吸引,压下心中打鼓,问了问价格后,就尴尬住了。倒不是他囊中羞涩,主要是这些铺子,大部分收的都不是银钱。 灰衣男子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态度,笑眯眯道:客人第一次来,不凑手也是正常的。不如去香rou铺瞧瞧?第一次来的客人,都可以免费品尝一次呢。 吕周闻言心动。那馋人的rou香一直在集市里飘着,虽然闻久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勾得人直分泌口水,却也一直叫人心里痒痒。 灰衣男子把他引到香rou铺里。香rou铺门面不大,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似乎整条集市的厚度被分出两层来,在香rou铺左右铺面的后面,还有着一块不小的地方,都划出来归了香rou铺。 铺子里情形更怪。 各种不同rou类的香气混在一起,变成一种格外诱人的rou香,充满了整个铺子,勾得人愈发心渴。 一个个铁钩子挂在檐下,吊着一块块生rou,布帘子掀动间露出厨房,长案上挨个儿排着盘子,盘子上放着剁下来的猪头、羊头、狼头 一条条长桌排在里头,牛羊马驴、虎豹豺狼、鹰隼鸦雀吃草的、吃rou的,全都一个个坐在椅子上据案大嚼,根本不去理会左右坐的是什么,老虎坐在羊旁边,各自不理对方。 只是那羊面前的食盆里,装的不是草,竟也是rou! 它两只前蹄夹住盆子,突长的嘴埋进去,下颌耸动大嚼不已。 吕周迷迷糊糊的脑子为之一清,终于想起来不对的地方了。 他分明瞧见的羊驮着羊、虎叼着虎甚至就连人也是背着人来的。铺子里的诸多客人,都是带着自己同族的rou来的! 哪有这样的呢?哪有这样的呢! 人吃rou卖rou,猎户也是捉来山中的野猪野鹿,农人也是养着自家喂的鸡鸭肥猪,牧者也是赶着放牧的牛羊,哪有把同族当rou送到铺子里的呢?! 再看那羊正在大嚼的rou,怎么看怎么像羊rou! 吕周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一步就撞上了身后的人。 灰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端了碗rou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油汪汪的赤红酱色上腾着白汽,馋得人下巴都开始发酸。 吕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他走了很久、很累,现在也很饿了。他强撑着把眼睛从rou碗里□□,结结巴巴道: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下回,下回再来。 灰衣男人挡在他面前:客人怎么说走就要走啊?rou都做好了,不尝一口吗?耽误不了多久。 不了、不了吕周磕磕巴巴道,挪着脚步想走。 那真是太遗憾了。灰衣男子似乎真心实意地颇感遗憾,我陪您逛了那么久,客人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呀。 我我吕周脑子又有点发蒙,竟真的生出些愧疚来,口上说不利索,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到桌案上,他们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灰衣男子恍然大悟道,您瞧,凡是生灵,都可以在这集市里做客,这不是很平等吗? 不等吕周回答,他又继续道:在这铺子里,众生平等,不是很好吗?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这一辈子做了人,下一辈子还能做人。要是只招待一种客人,您想想,假如今生成了吃羊的老虎,在这铺子里做了客人,下辈子投生成了被吃的羊,在这铺子里就只能做案板上的rou,那岂不是很难接受?在这铺子里,谁都可以吃rou,谁都可以被吃,大家都是平等的,这岂不是很公平吗? 吕周险些被他绕进去,勉强听着周围吃rou的胡噜声清醒一点:这不一样。他们吃的是吃的是 既然众生平等,大家都一样,那么,吃什么rou又有区别吗?灰衣男子问道。 吕周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不对,可是他的思维却被带着走了,他的头脑好像已经被那诱人的rou香缠得转不懂,只觉得灰衣男子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我 客人来是想要得到超脱凡俗的力量吧?既然想要成为超脱凡俗的人,那么又怎么能维持着凡俗当中的想法呢?灰衣男子继续问道。 来,他拉着吕周走,客人闻到了这么多rou香,哪种最让您想吃? 香rou铺里各种rou香混在一起,成为一种绝妙的香气。吕周本来无法从中分辨出各种不同的香气,但被灰衣男子拉着一走,竟真的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路过的食rou者所食之rou的不同。他又好像从这些香气中,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羊rou那只羊吃的是羊rou,牛吃的是牛rou,猪吃的是猪rou,老虎吃的是一种他没有闻过的rou味,大约大约是老虎rou吧? 灰衣男子一边拉着他走一边说道:香rou铺里只卖香rou,并不管客人吃什么rou。他们吃的rou,都是自己选的。想要获得超脱凡俗的力量,就要打破凡俗中的想法。 客人难道不是想得到这样的力量才来的吗? 灰衣男子话音刚落,吕周忽然嗅到一股极度鲜美的rou香,只要闻着似乎就连口感也一并知晓了,鲜嫩、软滑、酥烂比他吃过的任何rou、闻过的任何rou都要美味,以至于在闻到这味道后胃都开始蠕动。 吕周下意识转头看旁边正在吃这香rou的客人,那个客人,是一个人。 吃下这样的rou,不正是打破凡俗的最好方法吗?这是获得力量的第一步。灰衣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极近处响起,客人不尝尝吗? 那只手端着一碗rou凑到吕周面前,他又闻到了那鲜美的rou香。 吕周瞳孔放大,眼睛浑浑噩噩地钻进碗里,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鲜明。 不做吃人的,就做被吃的。 从人开始,吃到后来,无rou不可吃。 所有的rou混在一起,才是最大的美味。做能吃所有rou的人,做最顶端的人。 他低下头,嘴巴半张开,喉结滑动 咣当! 不远处摔碗的声音惊得吕周一颤,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 是他之前见过的那只黑犬,它对面是一个系着围裙的厨子,一旁的桌子上已经叠摞起来许多碗rou,却没有人动。靠边的一只碗被碰摔在了地上,rou汁还在地上缓缓流淌。 你还没有找到我要的rou吗?黑犬缓缓开口道。 厨子脸色难看:客人先把rou钱付了,我自然会给您做出满意的rou来。 他看不出眼前的黑犬是个什么种族,他试过黑狗rou,却不对,也试过了许多不同的异兽之rou,也不对。找不到跟黑犬同族的rou,就做不出来对的香rou。 黑犬冷笑一声:你们这儿的规矩改了?没做出rou来,倒要客人先付账? 厨子的脸色更难看了,却不敢应声。他不能说规矩改了这样的话。 香rou铺靠规矩运行。 客人点了香rou,就要卖给客人。同样,黑犬不紧不慢地说,目光有意无意瞥过来一眼,吃了这里的rou,就要给它供货。 吕周一个激灵,再不敢看灰衣男子手里的那碗rou。 香rou铺里的规矩有很多,厉害的不是铺主人,而是铺子。铺主人可以靠着规矩拿捏客人,客人也并非全然受限。 你没法卖给我rou,是不是?黑犬逼问道。 厨子脸上的汗都快要下来了,他已经试过很多很多种rou,后来甚至取巧做了一大碗杂rou,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连钻在土里的,凡铺中所有的rou,全都剔了一点放在碗里,最后做出来一大碗包罗万象天地大味,却还是不能让黑犬满意香rou铺的规矩没有半点触动,这说明这碗rou里的确没有黑犬同族的rou。 他们铺子里根本就没有这种rou。 黑犬不依不饶:你卖不出rou来,是不是? 此时铺主人不在,厨子呐呐半晌,汗出如浆。灰衣男人此时也不管吕周了,凑过去想要给厨子打个圆场,却被黑犬直接顶了回来,一个劲儿地皱眉却没法言语。 香rou铺的规矩是死的,虽然不是不可以略微通融一二,但这黑犬明摆着是来找麻烦的,他咬死了规矩不肯退让,连铺主人都没有办法,更何况他们两个呢? 因为厨子之前已经把所有rou都试过了,此时再无可以回旋的余地,铺中规矩躁动不安。 是是。厨子颓然道。 话音方落,一声暴喝突然从门口传来:你不是生灵,我这铺子里不招待鬼东西! 是铺主人赶回来了!灰衣男人恍然明悟,香rou铺只做生灵的生意,只有生灵才有躯体,鬼又哪来的rou呢? 这只黑犬竟是个鬼物伪装的,难怪铺子里找不出对的rou来。 然而铺子主人眼力虽好,之前厨子却已经没扛住应了声。在他大喝出黑犬的身份之前,小将军已经抓住了这其间香rou铺规矩动摇的一瞬空隙,抖开背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