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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沉沉,语速却不紧不慢。 撩一目看人,复又道:“谢安康,这天底下多的是比你出身好、有天赋、还肯努力的人,你的那点儿清高,说句实在话,我没看在眼里。” 崔永昌鲜少被人驳过意思。 今日这谢安康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起劲儿,话及至此,也顾不得什么谢家曲家。 他眼一横,只想叫眼前的酸臭小子涨些教训。 又道:“小宋夫子一向遵循孔孟之义,你连有教无类都不明白,还想考入高阳书院?” 谢安康被他这几句骂的张不了口,只攥紧了衣角,红着眼睖他。 “不服?” 崔永昌转怒为笑,递了一杯茶过去,“你方才骂我是纨绔,你却连个纨绔也比不过,还有什么资格置气?” 实在想不出别的威胁,谢安康只得抬娘舅出来说事:“你……你还想把我逼死不成?我舅舅可不饶你!” 崔永昌却是不怕。 “纪爵爷?你不是要死要活地闹着回蓬莱?逼死了你,也算帮他做个决断,回头我再给他找个听话儿子过继,他还得备上厚礼来谢我呢。” “你!” 谢安康以指点他,又念礼教,畏畏缩缩地蜷回了手。 跺脚就走,还不忘回头啐骂一句:“纨绔!不可理喻!” 崔永昌看着他离去,仰坐在蒲团上只哈哈地笑,摇着头叹了一句——“烂泥”。 凉爽的风从身畔吹过,他扣扣身下的板条,朗声喊人:“偷茶的小贼,听了一出好戏,还不快快现身?” 青竹流萤屏风后头人影晃动,迈出一只黛色绣鞋,上头坠着一对儿竹叶粽,随着小人迈步,小粽子精神抖擞地摇晃着脑袋,看着好不可爱。 宝梅进来撤下外人使过的一应,换上干净的东西,曲妙妙才在他身旁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儿?” 她在屏风后面躲了一会儿,又怕叫外人发现,半蹲着身子受了好些委屈。 这会儿口渴,就着他的吃茶的杯子抿上两口。 点头称赞:“还是煮熟的滚水沏茶好吃。” 崔永昌笑着揶揄:“瞧瞧,没等我逼问,你就先自己说漏了嘴。” 曲妙妙顺手接过他手中的瓢扚,往铜炉里添水,摇头否认:“我说没吃,就是没吃。” 崔永昌坏了她的嘱托,心里有亏,便顺着她道:“成成成,我今儿坏了事儿,只凭你来说道理。” 原以为小人儿会埋怨两句,不成想,曲妙妙却撇着嘴点头。 “你骂得对!什么清高下流胚子,仗着老子娘宠爱,就端出一副圣人模样,还想在咱们府上称霸王不成?” 她是敬重念书人,但那般无礼的书生,还不如码头那些做苦力的知礼。 实在不值得旁人尊敬。 那气鼓鼓得乖巧样子逗得崔永昌开怀,他欠身来问:“骂跑了他,回头我的威名传去了谢家,那谢六姑娘可就没了啊。” 熟盂里茶香熏人,卷起的茶叶在白壁瓷器里缓缓舒展,打着旋儿,上下滚了几个来回,像是换上了新衣,又染上了翠人得绿。 曲妙妙看的有趣,等茶叶不转了,她才笑着道:“谢家能养出这般的公子,书香世家的名声,怕也是徒有其表。” 当初她给兄弟选谢家女,图的是知书达理。 结果发现谢家连念书的哥儿都养不好,更别提那些藏在深闺的姑娘们了。 这样的亲家,不结才是好的。 “你可算慧眼一回。”崔永昌跟她说起早年间的一场荒诞,“先帝还在时,谢家两位嫡女分别嫁入了代王与齐王府邸,若不是今上坐了那个位置,蓬莱清流怕是也要变成蓬莱世家了。” 曲妙妙摇头道:“未免吃相难看了些。” 满府读圣贤书的人,却只顾家族前程,半点儿不在乎女儿的生死。 清流二字,真真是可笑至极。 又扯一扯他的衣袖,歪头问出心底的好奇:“你竟是凭自己的能耐考上的高阳书院?” 听春姑姑说,老侯爷还在那会儿待宋家有恩,宋大儒亲自领着小宋夫子上门认的干亲,论起辈分,他真要喊小宋夫子一声伯父。 之前,只当他进京求学是凭了这层关系,谁知还真有几分能耐呢。 崔永昌拉着她躺下,垂目笑道:“怎么,怕回头咱儿子不如我聪明,没有书念?” 他揉捏着她的肩,将辉月纱搓出五彩光辉,笑嘻嘻的宽慰她道:“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咱在高阳书院有亲戚,就是开蒙央宋家来教,也能使得。” 曲妙妙笑着翻身,伏在他领口,伸手捏住他的嘴,不准其说话:“谁说咱们的孩子会不聪明?” 崔永昌眉眼一喜,似笑非笑地咬住她的指尖。 一双大手托在她的心跳,按着人就要凑近了说话。 曲妙妙这才回味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咬着唇将人推开,逃去对面的蒲团坐下,又翻眼皮嗔他:“谁要给你生儿子?” 崔永昌凑过来道:“怎么不生?昨儿那封家信我可是偷看了的,岳母催你早些传承子嗣。” 他从后面将人环住,支在她的脖颈说话:“她老人家怕我短命早死,早早的替你谋划出路呢。” 信上的内容曲妙妙清楚。 母亲说的那些,实在有些不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