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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水感激母妃嬢嬢和皇帝爹爹,嬢嬢善良,爹爹和善,被禁足蒹葭阁的这七年里,多亏了嬢嬢日夜相陪,也多亏了爹爹时时惦念,她和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在她身上,她明白哪怕她要天上的月亮,嬢嬢爹爹都会想办法摘给她。 明面上,她是个幸福的小公主。 所以,心水并不想给嬢嬢添加烦扰,更不会反驳嬢嬢的话,只理顺了黑直长发,静静地趴在她膝头,默默地看窗外仍黑漆漆的天空。 她不想告诉嬢嬢,其实她心底守着一个秘密,如此醒得早,只是因为她又做了那个梦。 那梦里有一个年轻男子,满满的少年气息,阳刚帅气,意气风发,身形秀挺,宽肩窄腰,后脊坚毅,以背朝她。 她看不见他的容貌,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可是看着背影就觉着很熟悉,像是至亲至近的人,值得依赖,能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见到他的面前与他对峙着的,是滔天大火以及嘶吼着的万千兵马,这让她心焦,她为他担忧,为他着急,恨不得可以凭自己之躯替他挡着,不使他受到伤害。她很想上前去陪他,但脚下犹缚重石,使她迈不开腿,也挣脱不了,更走不过去。 草木枯焦味儿混着血腥味儿在空气中蔓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扼制着她的咽喉,令她无法呼吸,她伸手去拉他,可却怎么都够不着。 寒风肃肃,落叶萧萧。 他手持长矛,岿然立在寒风之中,风卷过他衣袍,燃烧着的落叶从他身边顺着风狂卷上天,形成火龙。 他无畏无惧,大军向他逼近一步,他也前进一步,以一人之躯,抗万千敌人。 他们似乎很畏惧他,于是合在一起围攻他,将他困在刀剑之中。 他战得勇猛激烈,可是他终究只有一个人,寡不敌众,背腹皆被刀剑所伤,纵拼尽全力,最终还是落了下风。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站立不稳,身子跟着摇晃了两下,几欲跌倒,幸他反应迅速,一把将剑抵在了地上,撑住了他半壁身子,这才没使他跪倒下去。 火光满天中她心急如焚,泪如雨下,她奋力地喊他,告诉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好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最重要,毕竟这时候他若是拼一拼,还可以冲出去,甚至她哭着求他,请他为了她坚强地活下去。 可纵是她喊得声嘶力竭,他却似丝毫听不见一般,存着必死之心,义无反顾投进了大火之中。 火苗瞬间将他完全吞噬,她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徒留苍茫天地与手足无措的她。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他不是作战,他是求死沙场。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他想,他明明还有可以活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听她的话?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她? 脚底血流成河,手上血迹斑斑,眼前万千尸骨,只剩她孤身一人,不知归路。 每次从这梦里醒来,心水眼角都是湿湿的,胸口沉闷,沮丧颓废,满腔惆怅和悲伤,像梅雨时节的细雨,缠缠绵绵,不休不绝,无法疏解,无人可说。 梦境悲怆苍凉,太过窒息,那大火燃烧时映照在肌肤上的灼热感,好似自己曾亲历过一般,以至于她现在每晚看到灯烛跳跃,都会感觉很不舒服。 有时心水揣度,这是不是征兆和暗示? 战事纷乱,狼烟四起,国朝连连败仗,皇帝爹爹总是唉声叹气,被夺的城池还没有收回,又要割地求和,所有的事情连着梦境加起来,像是黑谷深渊,拖着人不得不坠落其中。 心水想,自己这幅病殃殃的身子,已经使她够难的了,梦里的这个男子又是谁?与她有何关系?为何会常常出现在她梦中来扰她? 梦里的悲伤真实存在,但那浓到骨子里的恨意也真真切切。 不,不要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忧极必伤,有些痛,经历过一次就足够了,就算是梦里经历的,现实里都不要再有了。 幼时她是极爱看兵哥哥武男子,可是现在因着这个梦,她怕了,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蒹葭阁七年,她无数次看到过嬢嬢为了爹爹说要御驾亲征而担心落泪,她读了很多兵书,但也读过太多的闺怨。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不是圣人,她顾及不到那么多的家国大义,她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所以,心水想,若有机会可以得见她梦里的这个人,她定要好好打他两掌,并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 她不要与他有纠缠,他最好也不要再出现在她梦里来烦她,让她心慌意乱,她讨厌他,讨厌极了。 除此之外,她还想告诉他,她现在很厌恶打仗,整天打,她的皇帝爹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战事不利,没有来看她了。 不仅如此,她的长姐也要因为这个原因,远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敌国王子,她完全不能想象两个不相识,且有着侵国夺地之恨的人该如何生活在一起?又如何共睡一张床榻? 她更不能去想,岁月漫长,相见遥遥无期,从此以后,一别永远,再见不到长姐。 世间至苦,苦不过离愁。离愁之最,莫甚于从军。 离愁别恨笼罩在心水心头,纵是七年禁足忌生期满,终于可以出蒹葭阁,重见外面花花世界,结果便遇到了长姐远嫁,又能有何欣喜?又如何能从容接受征战打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