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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灯 第45节

    吃到尾声,计安/邦放下晚报,邀请祝政上书房谈话。

    书房里,计安/邦以主人姿态坐在书桌前,戴着反光眼镜,将坐在对面的祝政从头到尾扫视一遍。

    见他即便跌落谷底,眉间依旧存着几分傲气,计安/邦眼底滑过一丝欣赏,脸上浮起虚伪的笑,言语亲昵道:“叫你上来,是想问问你现在的打算。”

    “是打算留在北京,还是待在上海?”

    祝政舔了舔嘴唇,半垂眼睑,双手合十搭在膝盖,意有所指问:“计叔有什么高见?”

    计安/邦一听,以为祝政有服软的迹象,脸上笑意扩大,后背往后靠了靠,一副长者姿态道:“自然是希望你留在北京。”

    “古话说落叶归根,人也一样。你总不能一直待外面是不是?北京这么好的地儿,条件那么优越,你跑外面能干嘛。”

    “你计叔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做父亲的自然得替她打算。当然,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在北京,我多少能帮衬点。”

    “祝家那么大的基业,好几代人的心血,总不能败在你二叔手里,你说是不是?”

    说着,计安/邦拉开右侧抽屉,从里翻出一份合同递到祝政面前,手指指着末端的签名处劝诫祝政:“这合同你出来我就准备好了,就等你签个字。”

    “只要你跟小绿的婚事定下,该你的东西,一分不少。”

    祝政懒懒散散坐在座椅,视线顺着计安/邦的手指落在那份合同标头——结婚协议。

    合同条列密密麻麻加起来好几张,祝政拿过协议随便翻了两三页,阖上合同,皮笑rou不笑问:“结婚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计叔这几张纸下来就圈了我下半生,总得留点时间等我考虑考虑?”

    计安/邦似乎早猜到祝政的反应,也不着急。

    两人各自点了根雪茄,坐在书房随随便便聊了几句,计安/邦便抬手让祝政出去。

    祝政走得干脆。

    走之前,祝政眼都不带斜一眼,任由那合同留在计安/邦桌面。

    出了书房,祝政一路下楼梯,绕过大厅,行色匆匆往外走。

    走出门,路过花园,被计绿拦了去路。

    祝政被拦,兀自停下脚步,瞭开微褶的双眼皮,看向计绿的眼神无趣、寡淡,跟看一件冰冷、不会动的死物似的,毫无波澜。

    她换了套青绿色的吊带睡裙,肩上披着裸色披肩,踩着拖鞋站在他面前。

    刚洗了澡,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水滴顺着脸颊滑落锁骨,滴入没什么起伏的胸/沟。

    扫完,祝政移开眼,从兜里翻出烟盒,点了根烟衔在嘴里,不急不缓地抽了两口。

    空气中混合尼古丁和馥郁的香水味儿,折腾这一天,他这会儿闻着想吐。

    本就不多的耐性越发稀薄,他弹了弹烟灰,噙着嘲笑警告她:“你别做太过。”

    “我做什么了?”计绿仰起雪白的脖子,故作不解问。

    祝政联想到赵娴之前突然心悸进医院,以及在饭桌上的种种迹象,毫不留面地挑明:“跟赵老师说了什么,你自个儿明白。”

    计绿前两天去祝家陪赵娴待了一下午,祝政之前交代过不许人告诉赵娴这几年的事。

    其他人倒是安安稳稳遵守这点,他倒是忽视了计绿。

    “哦?我只是实话实话,这也有错?”

    接着,计绿上前一步,扯低领口,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仰起脖子问:“要摸摸看吗?”

    祝政目光赤/裸、直白地略过她的胸/口,毫不留情问:“这么点东西也好意思让我碰?”

    计绿扯上披肩,抱着胳膊,脱掉拖鞋,赤着脚趾爬上祝政裤腿,嘴里冷笑一声,讽刺他:“那又怎样——你一丧家犬,有资格在我面前嚎叫吗?”

    话音刚落,祝政一把扯住计绿的胳膊,将人往怀里一带,手指掐住计绿的下巴,计绿猝不及防,吓得尖叫。

    紧跟着,祝政另一只手粗鲁地包裹住计绿的胸/口,肆意动了两下,嫌弃地移开手。

    计绿当场红脸,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祝政欣赏完计绿的花颜失色,俯身贴在计绿耳边,无情吐槽:“这么容易被撩拨,你也不过是个——”

    “妓/女。谁都可以碰。”

    第36章 别跟她再来往。

    计绿没想到祝政言语这么直白、露骨, 胸腔处陡然臆出怒意,挥手便要往祝政脸上招呼。

    手落到半空,被祝政一把扣住, 力气大到她抽不动分毫,计绿当即瞪大杏眼,气急败坏骂:“混蛋!”

    骂完, 计绿咬住嘴唇,抬起高傲的头颅, 一字一句提醒:“别忘了, 这是计家。轮不到你撒野。”

    “还有,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话音未落, 祝政咻忽撤开手, 从兜里掏出纸巾,一根一根地擦拭。

    仿佛手指间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他擦得格外仔细、漫长。

    计绿瞧见这幕,白脸登时一黑, 看向祝政的眼神全是羞愤。

    “我不会让你如愿所偿,这辈子都不会。你想翻身, 除了娶我, 没别的选择。”计绿气得怒火攻心,攥紧拳头, 看着祝政咬牙切齿发誓,“祝政, 我一定会耗死你。”

    啪——

    钢制、外壳镀铜的防风打火机不小心掉在地上,砸出细碎的轻响。

    祝政垂下眼帘瞥了眼地上的打火机,自然而然弯下腰,伸出长臂捡起打火机。

    打火机握在手心, 祝政时不时掀开顶帽,吧嗒、吧嗒摁两下。

    幽蓝的火苗随风四蹿,跟现在理智全无,在他面前发疯的计绿有异曲同工之妙。

    祝政不但一一收下计绿的诅咒,还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脸好笑问:“难不成你还指望一个坐过牢的丧家犬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耗?你拿什么跟我耗?凭你平平无奇的脸、一马平川的胸,还是你这计家公主的身份?”

    “别把自个儿太当回事儿。”

    计绿的脸一时间异彩纷呈,红的、青的、紫的全都赶上了。

    她杏眼里充满不可置信,似乎没料到祝政这么不要脸。

    她气得晕头转向,言语间也没了顾忌,食指直指祝政,颤着音骂:“你厉害。你厉害怎么进牢里蹲了两年?”

    “啧,为了个下/贱的捞/女,跟老男人争风吃醋,撞残对方一条腿,结果赔上两年青春,这就是你的嚣张!?”

    “你厉害,你厉害怎么祝叔、柯珍死的时候你像个疯子,只会无能咆哮,什么都事都做不了。”

    “祝政!”

    “我告诉你,我们俩之前谁也没欠谁,你不爱我又怎样,还不是要乖乖娶我。有本事你把那捞/女取回家供着啊。”

    “你看看赵姨会不会答应,你看看祝叔死得瞑不瞑目。要赵姨知道你为了个女人,放弃整个祝家,放弃祝叔大半辈子心血,恐怕会气死吧?”

    “我没资格跟你耗又怎样,你还不是得乖乖跟我爸摇头摆尾地求合作。你有那资本不娶我吗?你敢跟我爸斗吗?”

    “你以为你是两年前的祝政?你以为祝家是两年前的祝家?呵,祝叔已经死了,没人会帮你。”

    计绿情绪激动,只顾自己说,压根儿没注意到祝政脸色已经阴沉漆黑,眼里全是刺骨的冷脸。

    哐当一声——

    祝政一脚踢倒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掉一地,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腥臭的、食物腐烂的味道。

    祝政周身气息冷冽如寒冬,面部阴沉、漆黑如墨,腮帮骨紧绷成一条直纸,眼神如一刀锋利的匕首,赤/裸/裸地杀进计绿眼底。

    计绿心一颤,脚步虚浮,宛若踩在云端,不敢低头看那万丈悬崖,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摔得粉身碎骨。

    她内心升起强烈的预感——今晚她彻底惹怒了祝政。

    即便她嘴上说得决绝,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始终是忌惮、畏惧的。

    这个是不按常理出牌,脾气暴到没人抵挡的疯子。

    她曾为他做过无数自我感动的事,却深知,这样的男人她这辈子都无法掌控。

    她以为他坐过牢、周围关联人如鸟兽散再无人依靠,以为他的傲骨早被现实碾碎,以为他会任她摆布。

    可惜,她判断错了。

    他能破罐子破摔,也能拼个鱼死网破。

    他不怕死,没有弱点。

    哦,不对,还是有弱点的。

    叫什么来着?关洁?那个刚在抖音上爆火,曾经跟祝政混了两三年的女歌手?

    想到这,计绿忽然松了一口气。

    有弱点就好,她还有余地、筹码。

    —

    赵娴走到花园口就看到祝政和计绿面对面站在草坪旁。

    她刚想出声叫祝政,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计绿尖锐的嗓音刺破黑夜,划出一道浓墨重彩的痕迹。

    她愣住脚,以为他俩只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想着不去打扰,等他们吵完再过去。

    谁知听到这么大“阵仗”的“惊喜”。

    她脸色煞白,站在廊下,任由指甲戳破手心,浸出铁锈味的鲜血。

    直到花园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她才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棕灰色眼眸,迈开僵硬的腿脚慢缓慢走向草坪。

    走到尽头,赵娴停下脚步,仰起头死死地盯着祝政的背影,低声询问:“四儿,小绿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你爸、珍珍怎么了?还有你,怎么就坐了牢?”

    “你跟妈说清楚,跟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祝政脸色一变。

    他背对赵娴,迟迟不敢面对那张布满质疑、脆弱的脸。

    计绿意识到要出事,抿了抿嘴唇,裹紧披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绕开祝政,试图往屋里逃,以此躲避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路过祝政时,祝政阴鸷、凶狠的眼神锁住计绿,低声警告她:“这些话别他妈让老子听到第二次。”

    计绿脊背一僵,颤了两下嘴唇,咬紧牙,匆忙落荒而逃。